第075章 太和門上書

　　高大雄偉的太和門前，上千士子整整齊齊，靜靜的端坐著。

　　這些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子們，面帶悲壯，大義凜然的盯著太和門。和士子對峙了三天的公師都逐漸失去耐心，命令龍武衛(wèi)將士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

　　屈輔國領(lǐng)著上百黃門，肅立在皇帝身后，等待圣意。

　　站在太和城樓上，迎風(fēng)肅立的皇帝看著下面無聲抗議的士子，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為政十年，他所有的雄心大略，慢慢的被下面的士子所腐蝕，開始懷疑自己，有些疲倦的對身邊的梁興奴言道：“都坐了三天了，朕有如此不堪嗎？”

　　梁興奴沉聲言道：“圣君當(dāng)國，才有巖巖氣象！士子們才會端方特立，這說明事有可為，這些士子向來以天下興亡為己任，以家國之主自居，這是好事，若是他們對圣上和朝政絕望，也不會來此靜坐，怕是早就移居他國了?！?p>　　皇帝搖頭，“若朕是圣君，何至于有這么多人來此靜坐?！?p>　　梁興奴鏗鏘言道：“他們來此，不是討伐圣上，而是討伐國賊?！?p>　　皇帝面帶苦笑，“朕一直提防外戚專權(quán)，連皇后都是平凡人家的女子?！?p>　　看出皇帝的委屈，屈輔國語氣不善，“他們公然挑釁圣上，對圣名有損，若是龍武衛(wèi)不方便動手，就遣府衛(wèi)前來，將他們架走便是？”

　　公道安憤憤言道：“干脆，讓龍武衛(wèi)打走便是?！?p>　　公協(xié)言道：“還是勸慰吧，讀書人就是這樣，以清流自居，如傲霜青草，可以凌風(fēng)雪，不可以充棟梁。若是流血了，不知會造成多大影響，這些士子總覺得流血是很光榮悲壯的事，若是打了他們，豈不是成全了美名?！?p>　　皇帝對安侍國言道：“侍國，將上書收來，傳為首者前來。”

　　安侍國趕緊跑下去，在士子面前大喊道：“眾位士子，圣上有言，可將你們的上書呈送御前，可推出首倡者來，隨咱家到御前直奏。”

　　王文成和彭子谷起身，手持上書，要隨著安侍國前去。

　　此時，詹徽突然起身，激昂言道：“士子詹徽有陳言?！?p>　　見到詹徽沒有事前商議，便貿(mào)然如此，王文成恐有變故發(fā)生，頓時警覺，柔和的對詹徽言道：“詹學(xué)士靜等消息，由我等前去就是了。”

　　詹徽斬釘截鐵的言道：“勸諫天子，也是下官的責(zé)任！”

　　見詹徽如此，彭子谷臉色變得鐵青，“詹學(xué)士，莫要添亂，我們足矣。”

　　安侍國言道：“詹學(xué)士隨我前來吧?！?p>　　三人上前，恭敬的跪拜下來，將請愿書舉過頭頂。

　　“辟雍學(xué)正彭子谷拜見！”“太學(xué)學(xué)士王文成拜見！”“太學(xué)學(xué)士詹徽拜見吾皇萬歲！”皇帝見三人謙恭行禮，陰郁的心情有些開朗，“士子們忠心為國，那朕就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違士子之心。王文成，可是大才子，朕讀過你的《秉燭夜話》，可謂是包羅萬象，連神魔鬼怪的故事都講的栩栩如生，為政大略，讓你講的是深入淺出，娓娓道來，若有機(jī)會，朕讓你入宮，侍講經(jīng)史，讓朕開開眼界?！?p>　　王文成恭謹(jǐn)?shù)难缘溃骸拔⒊级ó?dāng)奉召，不勝榮幸。”

　　安侍國趕緊上前，左右手分別取下王文成和詹徽手中的請愿書，然后趁著轉(zhuǎn)身遮擋，將詹徽的上書遞了上去，“圣上，這就是他們的上書?！?p>　　皇帝讀了起來，臉色由晴轉(zhuǎn)陰，面罩寒霜，雙手不自覺的抖動。眾人惶恐不安，屈輔國上前攙扶?；实勖腿粚⑶o國撥倒在地，屈輔國一個不留神，頭撞到了臺階上，頓時頭破血流。而皇帝絲毫的不以為意，更快的繼續(xù)往下讀。

　　皇帝發(fā)瘋般的大喊道：“承祖奉親，孝也；以育群生，仁也；立經(jīng)陳紀(jì)，明也！士子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笑我求長生，逆本末，馳綱紀(jì)，增賦役，薄臣民，敗師而還??！”指著眾位中輔，大聲指責(zé)道：“笑你們非愚則諛，尸位素餐，說什么少府充盈，而天下愁苦……”將請愿書拋灑空中，皇帝瘋狂的大笑道：“頤光頤光，一掃而光！在這些士子眼中，朕倒是不孝、不仁、不明的昏君了，哈哈……”

　　眾人都嚇得目瞪口呆?；实弁蝗煌Ｖ沽诵θ?，血紅的雙眼瞪著眼前三人，逼問道，“你們說，朕是不是這樣的昏君！你們說，朕是不是……”眼前景物空虛，皇帝眼前一黑，言道：“反了……”便暈倒在地，恍惚間傳來了尖利的哨聲。

　　“圣上，圣上……”眾人圍了上去，趕緊施救。

　　公師都雙眼冒火的看著目瞪口呆的士子，狠狠的高喊道：“此為大不敬，圣上有言，士子大逆不道，已屬謀逆，將這三人給我拖走，聽候發(fā)落！至于門下的士子，給我狠狠的打，將他們打?qū)⒊鋈ィ矣锌咕芑拭?，往死里打……?p>　　王文成警覺的關(guān)注著局勢，見到跟隨著黃門匆匆而去的梁興奴，頓時涌現(xiàn)出不祥的預(yù)感。看到身邊的彭子谷任憑事態(tài)惡化，不為所動，似乎明白了什么，趕緊叩拜，“公相，士子多有不明就里者，下官愿去勸說，給一刻鐘，將這些士子曉以大義，將其勸走，若有違抗皇命，一意孤行者，再罰不遲。”

　　公協(xié)盯著王文成，見到他眼中的堅定，看到跟隨著皇帝而去的梁興奴，心中也若有所悟，厲聲高喝，“給你一刻鐘，過時不候！”

　　知道事情緊急，王文成飛快的跑下，突然跪拜下去，大喊道：“圣體不適，以至昏厥，我王文成在此叩拜，懇請大家速速離去?！?p>　　有士子站了起來，激昂的高呼，“諸位莫要驚慌，天下英才匯集于此，難道我等就害怕這些威脅嗎？為國除奸，當(dāng)毫無畏懼！他們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我等痛下殺手？圣人教導(dǎo)說，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有人高聲附和，“對，殺身成仁，舍生取義！我等都忘了圣人教誨？”

　　有人站了起來，更是尖酸刻薄的指責(zé)道：“你王文成見了圣上，怎么就變了態(tài)度？就返回來勸諫起來我們來了？難道說，奸黨許諾了你什么好處？”

　　有人氣憤指責(zé)，“當(dāng)初是你們鼓動我等來這里，怎么現(xiàn)在反而勸我等回去，難道我等就是你們升官發(fā)財?shù)氖侄?，你們這些奸徒，比那些奸黨更可惡！”

　　有人堅決道：“不走，我們不走！若是見不到陛下，我們不走！我們要重選士子，面見圣上，我等需要那些真正有風(fēng)骨的士子，不要這樣的軟骨頭?！?p>　　“啊呸，小人，還說外戚的姚家和楊家大奸似忠，你才是大奸似忠?！?p>　　王文成悲痛言道：“眾位仁兄，且聽我一言?！币姷胶芏嗳诉€在煽動，想到梁興奴匆匆離去的步伐，王文成已然明白，突然高聲喊道：“我們都被人利用了！”

　　這句話如同驚雷滾過，讓亂糟糟的局面瞬間安靜下來。

　　王文成挺直身板，大喊道：“不管是煽動他人為晉身手段的！還是想著擔(dān)任道義的，以身殉國的！我們都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有人希望這里流血！我們成了別有用心的人對付政敵的矛頭！眾君聽我一言，等過了今日，自然就明白了。”

　　錯愕的士子明白了什么，便小聲商議，三三兩兩的撤了去……

　　見到眾位士子離去，城樓上緊盯的公協(xié)長長舒了口氣，口中低聲道：“圣上有德啊！若是流了血，這事情還不知道怎么收場，圣上有德啊……”

　　看著離去的士子，公師都憤憤的罵道：“便宜了他們，要不然，今日非要打死幾個，給圣上出出氣，他們也太無法無天了?！笨吹焦珔f(xié)的眼光逼視過來，趕緊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