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二子相爭
東元，雄踞東方，和皇領(lǐng)爭雄數(shù)百年。
七百年前，東國立國，建都大任城，幾經(jīng)磨難，逐步強(qiáng)大，隨之稱王，在淄水畔修建大淄城。三百年前，云中鐵騎漫卷北天，大淄城淪陷，國王被殺，東國被迫將都城遷到巨嵎城。因日出東方旸谷，巨嵎城號稱“旸烏之城”。當(dāng)年的才子吳文君曾經(jīng)賦詩，“巨嵎旸烏城，壯觀天下絕，憑高望羲和，氣勢兩相高。蒼蒼天水回，泛泛云霞泄，長風(fēng)起波濤，萬里卷霜雪！”數(shù)百年來屢次擴(kuò)建，屹立東海之濱。
芳草才芽，啼春細(xì)雨，晚春時節(jié)，巍峨的東元王宮中，氣質(zhì)雍容卻面色憔悴的王妃姜嫻兒，正心不在焉的盯著福寧宮的窗外，似在等待消息。
“神醫(yī)”倉承曄正給王妃號脈，靜心感受脈象，笑道：“尊上，冬去春來，這脈象凝實(shí)，脈動有力，身體無礙，只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等夏日來臨就康復(fù)了?！?p> 國王面露喜色，請倉承曄到了偏殿，送上厚禮，笑道：“有倉公這番話，孤王就放心了，王妃因?yàn)槟讣易児?，寢食難安，焦慮不眠，這身體有些虛弱了?！?p> 倉承曄點(diǎn)頭言道：“身疾好治，心病難醫(yī)??！”
正在二人閑聊時，王弟師莊玗火急火燎的趕了回來，逃出手帕，擦了擦滿臉汗水，到了國王面前，喘著氣道：“王上，臣弟拼了命的趕回來?！?p> 聽到師莊玗的聲音，王妃趕緊下床，急切問道：“可有介文的消息？”
見王妃身體還好，師莊玗便如實(shí)奏報道：“嫂夫人，臣弟和皇領(lǐng)交涉了，我們東元愿出重金贖回姜相家人，可他們君臣上下死活不松口，臣弟都要哀求了，可他們非說姜相弒君，特別是姚家，更是明確表示，此事絕無可能！”
王妃心神激蕩，差點(diǎn)摔倒，趕緊扶住床沿，亟不可待的問道：“老身那幾個外甥孫，宜思、宜昂和宜璋，他們同意交給我們嗎？”
師莊玗失望的言道：“他們推說宜思病故，宜昂和宜璋都逃的不知蹤跡，就是想交給我們，也沒有辦法，臣弟無能，沒能辦好這個差事。”
王妃頓覺天旋地轉(zhuǎn)，猛然倒下，幸虧中侍令翟元一手疾眼快，上前扶住。倉承曄趕緊取出金針扎脈，過會才悠悠轉(zhuǎn)醒。王妃沒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流淚，嘆氣道：“我這外甥，自幼多難，大哥雖做過中輔，可卷入與茶陵斗家的茶稅公案中，后來黯然致仕，介文被迫流亡北地。我這個做姑姑的，沒能照顧多少，沒想到，姜家遭此大難，我那可憐的外甥孫啊，從小到大都沒看一眼，就這樣陰陽相隔了。”
聽聞母親病重，二子急急趕來。尚書有云：“皇，大也；辟，君也。大君出，蓋謂至尊受命，出為天子也！”東元尊世子為大君，取義“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大君師辰甫文質(zhì)清秀，儀表堂堂，公子師辰善姿顏雄偉，陽剛鋒銳，這兩個兒子，一文一武，俱是人杰，深受父王喜愛，王妃也因此才牢牢坐穩(wěn)位子。
師辰善跪在母親床前，氣沖斗牛，“哼，我們東元算是仁至義盡，好話說盡，皇領(lǐng)卻連出錢割地都不同意，真是欺人太甚！兒臣懇請父王，領(lǐng)兵討伐，我倒要看看，皇領(lǐng)是打算兵戎相見，還是打算乖乖放人?！?p> 大君趕緊勸阻道：“仲畠，軍國大事，怎可兒戲?！?p> 師辰善怫然不悅，“娘天天擔(dān)憂表兄家人，你就不急？大嫂是皇領(lǐng)公主，表兄遇難，讓大嫂寫封信，讓他當(dāng)太后的娘和當(dāng)皇帝的哥哥放了表兄，咱也不讓表兄官復(fù)原職，只是讓表兄和家人到我們這來圖個清靜，這對大嫂不難吧！”
見弟弟相逼，大君微怒，“你把事想簡單了，表兄可是謀害皇帝的兇手！我問你，若是東元有人謀害父王，我們會把兇手交給他人嗎？”
師辰善厲聲詰問，“你是不是讓你皇領(lǐng)媳婦灌了迷魂湯？表兄是兇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任誰都能看出，表兄絕非兇手，去年我和表兄商議廣野澤歸屬，表兄可是拼命給皇領(lǐng)爭取好處，氣的我還和他吵了半天，他說軍國大事沒有親情，只有社稷，效忠皇帝是分內(nèi)之事！當(dāng)時我們天天同行，若真有異心，怎么可能不結(jié)交我們東元作強(qiáng)援？表兄殺了皇帝，就沒有后手？只會坐以待斃，等著被抓入獄中？”
王妃點(diǎn)頭認(rèn)可，“思恭，有些事，你不如仲畠看的明白??！”
得到母親的鼓勵，師辰善聲調(diào)提高了不少，“普天下都知道是姚家下的毒手，栽贓表兄！大哥要是真不懂，你這個大君怎么當(dāng)?shù)?？你可是將來的王上??！要做到洞幽燭微，不惑群議。你要是懂裝不懂，心里還有娘嗎？就那個皇領(lǐng)媳婦了吧！”
“夠了！”大君怒不可遏，“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難道要戰(zhàn)爭嗎？”
王妃愛憐的撫摸著小兒子的手，欣慰的笑道：“仲畠，你孝敬娘，知道娘擔(dān)憂母家，想為娘分憂，娘沒白疼你這個兒子?？蓭П鲬?zhàn)是軍國大事，要聽父王教誨，五上卿的意見，這可不是過家家，想打就打，想散就散！兵戈一起，幾萬人的命就沒了，你表兄家人是命，那些黎庶小民的命也是命?！?p> 師辰善氣憤道：“我們東元人的命是命，皇領(lǐng)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兒臣就要帶著大兵壓境，我就不信，皇領(lǐng)為了表兄，敢和我們大動干戈！”
公輸容被侍女?dāng)v扶趕來，她懷孕七個多月了，正艱難的挺著肚子，剛好聽到了兄弟爭吵，趕緊跪在王妃面前，“母后千萬保重身體，勿要掛念表兄，兒臣給皇兄和母后都寫過信了，他們也都回信了，坦言現(xiàn)在皇領(lǐng)輿情洶洶，他們不敢公然和群臣萬民作對，只能先擱置此事，等事情稍有平息，他們再想辦法?！?p> 師辰善冷冷笑道：“輿情洶洶？大嫂，怕是這些輿情都是姚家營造的吧！什么時候皇家也重視輿情了？中衛(wèi)府、龍武衛(wèi)、北軍，三大營，無數(shù)的錢糧養(yǎng)了這么多打手，不就是防止輿情洶洶嗎？這番話，不過是官面上的應(yīng)對罷了，我大哥不食人間煙火，總往閨房里面鉆，香粉聞多了，就聽不到兵戈戰(zhàn)鼓聲了?！?p> 聽到最后一句，大君似乎被揭了傷疤，“騰”的站了起來，指著師辰善的鼻子，一連串的指責(zé)道：“仲畠，你眼里還有沒有父王？還還有沒有娘？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有沒有你大嫂了？你不知道你大嫂身懷六甲了嗎？”
師辰善冷冷言道：“大哥，懷孕要十個月，不是八個月。”
這句話更是火上澆油，完全激怒了大君，公輸容所生的師宜陽，并不是足月生產(chǎn)，而是八個月所生，大君推說是婚前懷孕，可總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譏諷此事。
大君怒火沖天，失去理智，拔出長劍，不顧一切的朝師辰善砍了下去，大罵道：“你這個畜生，竟然這么污蔑你嫂子，看我今日不砍了你，為國除害?！?p> 正在外面和倉承曄求助養(yǎng)生之道的國王聽到里面的吵鬧聲，快步趕了過去，進(jìn)門就看到兩個兒子打在一起，頓時勃然大怒，招呼當(dāng)值的巫馬卿進(jìn)來。
被拖開的大君和師辰善如同斗牛，相互瞪著血紅眼睛，要把對方吃掉。王妃生氣的責(zé)罵小兒子，在旁的公輸容則是低頭不語，只是擦眼抹淚的低聲抽泣。
國王知道二人爭吵的緣由，勃然大怒，順手撿起長劍，就要對兩個兒子下手，在旁的赤烏將軍巫馬卿趕緊上前擋在大君面前，王妃也掙扎著擋在了小兒子面前。見二人護(hù)的嚴(yán)實(shí)，無從下手，國王無奈的長嘆一聲，將長劍扔在地上。
師辰善跪在地上，雙眼流淚，痛心疾首道：“父王和母妃總教導(dǎo)我們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兒臣知錯了！兒臣懇請去元鎮(zhèn)，為父王分憂，兒臣要把皇領(lǐng)在我們東元的釘子元鎮(zhèn)拔掉，讓皇領(lǐng)為他們的傲慢付出代價?！?p> 王妃也流淚罵道：“你們這兩個孽畜，好好的兄弟不做，非要打來打去的，難道你們要讓皇領(lǐng)的悲劇在我們王室重演嗎？你們兩個都給我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公輸容聽到這句話，似乎被觸動了心事，哭的更加傷心了。
國王看家里的一團(tuán)亂麻，心煩意亂的罵道：“都鬧成什么樣子了嘛，這倉公還在場那，你們兄弟就成了街頭潑皮了，還要點(diǎn)臉嗎？還有點(diǎn)王室尊貴嗎？”
師辰善跪在地方，言語懇切道：“兒臣望父王恩準(zhǔn)統(tǒng)兵出戰(zhàn)?！?p> 國王面露難色，“仲畠，你難道不知，東元是有傳統(tǒng)的，王上和大君兄弟不準(zhǔn)統(tǒng)兵。兄弟領(lǐng)兵，難免會勢大權(quán)重，將來若有覬覦之心，會讓家國不寧，王室難安，黎民遭殃，這非是社稷之福。不讓你領(lǐng)兵，是為了顧全兄弟情義。你看看你的王叔，膽力絕眾，才略過人，可是為了避嫌，從未提出領(lǐng)兵之請?！?p> 師辰善急切的言道：“兒臣就是想替娘出這口氣，教訓(xùn)囂張跋扈的皇領(lǐng)，奪回我們的門戶元鎮(zhèn)，若兒臣將來有不臣之心，必被天地不容，身首異處?！?p> 王妃哭著對國王言道：“王上，仲畠此心，天地可鑒，既然仲畠有心，就讓他出去也好，省的他們兄弟在一起久了，鬧騰出什么事來?！?p> 國王看著大君，沉聲問道：“思恭，你愿意你弟弟帶兵出征嗎？”
大君看著弟弟心煩，“父王，仲畠有心，為國分憂！雖然我們兄弟相爭，可也都是家長里短的小事，兒臣相信，仲畠絕不會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來?！?p> 倉公也上前寬慰道：“王上尊上注意身體，不能大動肝火。這事，家家如此，在一起久了，免不了碗碰盆，盆碰鍋的，我那三個兒子也是鬧得不可開交，無奈之下，就讓他們分了家，久不再一起了，這見見面，反而更親近了?！?p> 國王認(rèn)可了倉公所言，“是啊，倉公說的對，久不見面，還能好點(diǎn)。仲畠，你也別在王都待著了！你說的也對，元鎮(zhèn)是戰(zhàn)略要地，不能由著皇領(lǐng)掌控，正好趁此機(jī)會拔掉，過幾日你去泰宗大營吧！調(diào)集大營兵馬，奪下元鎮(zhèn)?！?p> 師辰善心中大喜，恭敬言道：“父王，兒臣要帶著蕭昊、魚母易、王父安、張彝尊他們幾人前去，這幾人跟著兒臣多年了，用著順手，望父王恩準(zhǔn)?！?p> 國王揮了揮手，“愛帶誰去帶誰去！我讓大司馬府放人就是了，別在我和你娘眼前晃悠就好，我們都這把年紀(jì)了，實(shí)在經(jīng)不起你們兄弟折騰?！?p> 師辰善給父王，母后和大君叩首三次，轉(zhuǎn)身大步出門而去?？粗鴥鹤拥谋秤埃蹂葱暮暗溃骸爸佼?，去了注意身子，常給娘寫信啊！”
看著兩個兒子離去的背影，國王氣憤的罵道，“這個逆子，氣死我了?！?p> 倉承曄呵呵笑道：“率真質(zhì)樸，倒是顆赤子之心?！?p> 王妃追到門口，看著小兒子的身影在宮門處消失，傷感言道：“我這個小兒子，自小就知道孝敬娘，也不枉我生他時，受的那番罪。圣人說，‘愛親者，不敢惡于人，事親孝，忠可移于君父’，我這個小兒子，其實(shí)是最忠君愛父的?！?p> 王妃對著國王言道：“仲畠征戰(zhàn)沙場，你可要有求必應(yīng)，這打仗兇險著那?！闭f完，上下打量著倉承曄，“倉公，這大軍里面也是需要大夫的?！?p> 倉承曄無奈的苦笑：“尊上，我懂了，明日我也去投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