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登上明星
極光之所以在南北極形成,原因便在于這顆星球的磁場。磁場的兩極靠近地理南北極的同時,又好像是兩個漏斗。繞著漏斗,極地的上方形成了橢圓的環(huán)帶。來自太陽風和輻射帶的高能帶電粒子,沿著磁力線,會源源不斷地涌入到橢圓環(huán)帶中,沉入電離層的天空。若是數(shù)量足夠、條件合適,它們便會大量激發(fā)氧原子,使之釋放光芒。
但偶爾,星球的低緯度地區(qū)也會誕生長久的或短暫的負地磁異常區(qū)域,這種磁場異常若是碰上了太陽的活躍期,便會出現(xiàn)一種極為罕見的赤道極光的現(xiàn)象。
而這種極光往往在大氣稀薄的高層即發(fā)生。換而言之,氧原子有充分的時間受激,相比起波長較窄的綠光,更容易發(fā)展成波長較長的鮮艷的紅色。
地球的歷史對赤道極光就有過豐富的記載。譬如宋書天文志就曾寫到過:
(紹興)八年九月甲申朔夜,有赤氣如火,出紫微垣內(nèi)。
這種赤道極光對地面其實沒有多少強勁的影響,殺不死人。就算有,那也不過是未來數(shù)千年磁場變化的預兆,在碳基生物短暫的壽命中也絕不著急。
假設生物沒有使用電的話。
假設生物沒有嘗試攀登天際的話。
極光風暴襲擊了赤道,整個東方的天空在霎時間變出一片鮮艷的紅色光華,近處的群山、遠處的沙漠都像是著了火。從第一中央到第四中央的電報系統(tǒng)都發(fā)生程度不一的癱瘓。第一波流經(jīng)線路的電流就使得鉑觸點幾乎融化。低緯度地區(qū)超過一半數(shù)量聚集地的生物發(fā)電裝置都已暫停。
而對于第四中央來說,突發(fā)的電磁脈沖便迫使天線在保護機制下終止了向升天之間供電。
與此同時,升天之間的生物蓄電池開啟了。這可能是預制的正常的某種程序,也可能是受到電磁脈沖的不正常的發(fā)展。
李明都剛剛想要接觸儀表,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就通過他的觸須,傳遍了他的全身。
這是本不該在升天之間內(nèi)部存在的靜電。
而升天之間在這時才剛剛達到它的理論運行速度,并重新落入了地球引力的桎梏之中。
靠著蓄電池和現(xiàn)有的速度,升天之間會在慣性下繼續(xù)攀登這根巍峨的垂天之索。但始終存在的與電纜的摩擦力,以及逐漸減小的重力終會有一個時刻讓它的速度降到一個難以忍受的低值,然后可能懸在太空中不動,也可能就此墜向地面。
這不需要太多知識,李明都現(xiàn)在就猜得到。
他冷靜地靠在唯一能見到外側景象的小窗邊,猶如站在懸崖邊緣的攀登者,他往下看去,看到了一片閃著火焰顏色的深淵。
懸崖的高度是三萬六千公里,三倍于這顆星球的直徑,還在持續(xù)往外拉大。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極為明顯的影響,只有微波通訊器被屏蔽了。如果極光停止的話,地面應該還能恢復供電?!?p> 沒有任何別的人,而只有他自己。
他靜息凝神,一邊嘗試性地按遺留的手冊觀覽這升天之間的設備,一邊等待這顆塵埃的升天。
那時的大氣早已稀薄到幾乎沒有,通聯(lián)天地的絲弦靜靜地佇立在黎明與黃昏的邊境,時速三百公里的列車奔馳在銀河的鐵道之上。
而它的前方只有一片浩瀚的虛無與死亡。
太陽的風暴的高谷只持續(xù)了一天,赤道的極光在第二天的黎明前就已消失在地面冰冷的夜色里。
升天之間業(yè)已將近一萬公里的高空外。到了這時,科里奧利力的影響反而逐漸消失殆盡。他可以不必擔心自己和升天之間被甩動了。但微波通訊器依舊沒能發(fā)出任何的聲響,而供電也沒能得到繼續(xù)。世界蔚然黑暗,房間內(nèi)的燈照亮了高空宇宙之間唯一一個活著的動物的身影。
生物蓄電池的電力已經(jīng)下降到了危險的紅色邊緣。升天之間的速度也隨之有減緩趨勢。高高在外的無上明星好像重新變得無法觸及。
直到這時,李明都才意識到赤道極光或者太陽風暴的影響可能比他想象得更為深遠,或許已經(jīng)破壞了赤堇山地底的發(fā)電機,致使太空輸電不再能正常進行。
他的腦海里頓時閃過了地面上指揮員也曾破口對這天地的謾罵——
偏偏、偏偏是這個時候!
但轉念之間,這些謾罵全部被他拋諸腦外。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了。
升天之間內(nèi)的各類儀器俱全,還配有遠比飛天之器要強大得多的生物計算機。這種生物計算機與不定型的書籍相似,都是對不定型身體的一種有機的加工。它不是純粹鋼鐵的,它也沒配備機械的輸入設備,它對于不定型而言,操作起來分外簡單,那便是肢體的相觸。
活的肢體插入死的計算機中,用信息素即可完成輸入。
與地面的通訊仍然是癱瘓的狀態(tài)。
他沒有任何辦法呼喚地面,地面也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把他們的消息傳遞給這空中的年輕人了。
但升天之間所能做的也不僅僅是呼喚地面而已。它上面有一整個完整的對于飛天之器的操作系統(tǒng)。
通過這個操作系統(tǒng),李明都很快了解到飛天之器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分離。
它的主要部分便是天梯,天梯目前已經(jīng)固定在無上明星的表面,牽起了那三根垂落了數(shù)萬公里的線纜。而它的動力源部分和其余次要部分,則與主要部分脫離開來,是蓋在天梯之上太空站與防護罩,正執(zhí)行著搜集信息的能力。
黑暗的世界里,李明都并不能通過飛天之器的攝像確認天梯與升天之間如今運行的情況。
不定型針對天梯建設與攀爬中可能的情況都有預案。這些預案如今一個都是用不上的。但為了這些預案,他們?yōu)轱w天之器與升天之間添加了一些有趣的機械功能。
但這些設備都依賴能源。
而能源失去了地面上的供給,正在飛速地消耗著。到消耗完畢后,別說向前或者向后,就連基本的照明、供暖都會成為問題。
蓄電池的能量只夠用來維系數(shù)天的生存罷了。
“所以,一定要快?!?p> 李明都一邊想,想起了當初與梔子一起乘坐膠囊像是電梯一樣登上陸地的場景,一邊冷靜地開始將自己的意識沉入到對生物計算機的操控之中。
第三天的早上,赤堇山已經(jīng)被來自四個中央的軍隊團團包圍。四個中央的目光都已集中天梯與正在攀爬天梯的那孤立于人世的小小房間之上。
蓮帶著梔子一同站在地底巨大生物發(fā)電裝置的邊緣。第四中央的不定型們正在著急地檢修這一巨大的裝置。
但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們根本沒辦法完全恢復這精致的巨物的運行。
“換而言之……”蓮冷酷地質問道,“升天之間必然會在太空中徹底失去動力,成為一具懸在繩索上的僵硬的尸骸?,F(xiàn)在你滿意了嗎?梔子?!?p> 梔子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望著遙遠的天際。
她的面孔上有種母親般沉寂的色彩。
大多不定型都意識到這是一個顯然的、無法事先預料的死局。
宇宙空間與地表不同,它不那么溫情脈脈,它沒有資源,它是一片虛無,而生物一旦暴露就會在短暫時間中死亡。
而接近天體的近層宇宙空間,則還要在前述幾點上追加兩條:不計其數(shù)的太空塵?;蚶?,還有星球的磁場影響。
而高塔里的不定型則更為焦急。
“能不能讓你們阿美西亞為我們這里供電!”
重獲自由的指揮員一邊聯(lián)系周圍,一邊對白蘭大叫道。
“完全想不到任何方法?!卑滋m恨恨地用自己的觸須鞭笞了地面,“別說你們這里,我們阿美西亞都已經(jīng)停電。太陽風暴襲擊了整個赤道區(qū)域。這還不都是你們的原因,要不是你們異想天開——”
“這怎么就異想天開了?要不是你們突襲了我們,難道我們會失去對太陽的監(jiān)測嗎?如果不是為了無上明星,你以為我現(xiàn)在會在這里好好地幫你指揮?可去你媽的吧?!?p> 指揮員爭鋒不讓。
眼瞧著第三中央和第四中央又要爭吵起來,來自第一中央的調(diào)停官腦袋發(fā)疼:
“好了,好了,你們要說,以后再說,現(xiàn)在最關鍵的還是天梯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方法幫助到上面。你們要知道,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今天傍晚,可能升天之間的能源就將耗盡。光靠一點太陽能是不足以延續(xù)的?!?p> 問題拋下,不定型中沒有任何一個能給予回答。
飛天之器尚且有悖論法球作為支撐。但誰都知道,沒有能源的維系的升天之間是絕對無法活著抵達無上明星的。
而且也不會再有回頭的機會。
他會失敗。
我們也會失敗。
這個概念在在場內(nèi)所有不定型的腦海中盤桓,猶如一個可怕的詛咒。所有人的眼中好像都倒映出了那僵死在太空之中的升天之間的景象。
只是那時,指揮員突然收到了一條異樣的情報,是太空望遠鏡發(fā)現(xiàn)無上明星表面的飛天之器少了包含尖頂、外殼與上部主體。整個天梯系統(tǒng)豁然全部裸露在一無所有的太空,在遙遠的陽光下與無上明星一起被照亮了表面。
指揮員立刻聯(lián)想到執(zhí)念于悖論法球的第三中央,而發(fā)怒了:
“是不是你們做的手腳?你們是不是趁我不注意介入了我們的系統(tǒng),我們的系統(tǒng)是很精致的,是不容許任何外來人胡亂的操作的?!?p> 白蘭聽罷不解,他澄清道:
“我們什么也沒有做呀!不對,我倒要問你,現(xiàn)在飛天之器消失的那半究竟在哪里?你們下了什么指令?”
不定型的太空望遠鏡也不能真正沒有遺漏地觀測到未知的天際。這個問題他們是在第四天勉強恢復了一點微波通訊后才解決的。
當時,攜有悖論法球的飛天之器的上半主體仍在不停地按照既定的程序向著四周拍攝圖景。
第四中央的高塔便收到了一系列比原先離地球近得多的圖案。在那些圖案中,地表的不定型們看到飛天之器還拍攝到了它的上方和下方的絲線的樣子。
這絲線不是第一根和第二根用以拉伸升天之間的對軸,而是、而是第三根。
它早已不在太空之中,而是緊緊地桎梏住第三根懸天的絲線用以高速地下滑之中。上面裸露出來的不定型的些許組織直接暴露在陽光萬丈的太空之中,猶如一連串張開的泡沫,散發(fā)著七彩的光芒。
“如果不是地面上發(fā)出的命令,那么這個操作則是升天之間做出的,為什么‘飛天’要這么做?”
指揮員不解。
好一會兒,白蘭才打破了沉默。他想明白了其中的理由。他匆忙地問道:
“你們的四根立錐在最上部是做到一起的嗎?是一同承擔整個系統(tǒng)的重量的嗎?”
指揮員疑惑地答:
“當然是如此的,這是預制好了的。”
“那么我明白了……”白蘭不可思議地望向了陽光明媚的天空,他喃喃地說道,“是升降膠囊,是電梯的原理。升天之間正在通過第三根線上的重物的下降來抬升自己的載荷。他正在用這種方式嘗試補足最后一點的動力。這一端在下降,另一端則在上升?!?p> “也就是說,‘飛天’可以依靠這一點提供最后的向上的動力,是這樣的嗎?”指揮員也想通了其中的原理,“這好像確實可以通過飛天之器上遺留的機械裝置實現(xiàn)。但是……但是……不對?。∧窃趺丛诘竭_無上明星前減速呢?”
塔外,陽光正耀眼地灑在高塔的上方,赤堇山的頂端在蔚藍色的天空中閃著黃金般的光芒。
在離開赤堇山之前,梔子好像聽到了高塔上指揮員的問話,而輕輕地笑嘆了一口氣:
“那些個蠢貨,明明把他送上了這條路,卻還沒意識到嗎?這里面的理由非常簡單呀?!?p> 因為,他再沒有想過回來的事情了。
她一邊往阿美西亞的地方走,一邊遠遠地望向了天空,好像能夠見到那世界最遠的地方的人眼下孤獨的黑暗。
在寂靜的宇宙里,再不會有把他喚醒的聲響了。
直到很久以后,李明都都經(jīng)常會想起自己在那時候會不會已經(jīng)死了。
只有自己漂浮在太空之中的身體,還有與堅固的墻壁發(fā)生碰撞的痛楚,才會提醒他他還活著。
而每次當他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到這茫茫星空時,他都會有點恨自己作為人類記憶里從小時候就開始說喜歡天文與宇宙,卻從來沒有下過苦功學過任何更多一點的星星的知識。
假設他知道一點星空的景象,也許他現(xiàn)在可以辨認出這顆星球身處在宇宙的何方,而也許作為人類的記憶里心心念念的地球究竟在何方,他也能從這浩瀚的銀河中找到一點跡象。
但現(xiàn)在都是不可能的。
他居住過的世界,以及梔子與其他的不定型們曾處在的世界如今已與他完全斷裂。
他知道他即將死亡。
死亡是屬于他的。
所有人都會死亡。
但失敗不屬于他,至少在現(xiàn)在,在這一件事情上——
“失敗是不屬于我的?!?p> 他堅定不移地說道。
在第六天的凌晨,以每小時三百公里前進的升天之間已經(jīng)無可挽回地接近了無上明星的表面。
一整個偉大的方塊在他的面前漸漸地展露開來,直遮擋了背后燦爛的繁星。遙遠的太陽的光芒照亮了它的一個尖角。
尖角被陽光擦亮的邊緣,李明都果然又看見了那種曼妙重復的花紋。
“果然……這是……那本書的呀!”
他無法理解地大叫出了聲。
升天之間帶著他,仍在持續(xù)接近無上明星背對陽光的一面。他再也無法將這個東西作為一個實體看待,而幾乎有一種錯覺——無上明星是一本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的書。
差不多同時,鎖在無上明星表面的天梯裝置開始崩潰。原本第四中央以為嵌入到無上明星內(nèi)部的錐子仿佛徹底消失了,沒能在無上明星的表面留下任何的痕跡。
鋼鐵鑄成的機械以零件的方式逐漸漂移解體,深埋于天梯之中的三根導線猶如崩裂的琴弦在那無限黑暗的方塊之上悠悠地飄起,在斷裂中往地球的方向飛去。第四中央傾盡全力的工程如今……正如他們隱隱間預料的一樣,在成功的剎那化為飛煙。
李明都做好了準備,控制升天之間的左右兩側解開了對絲線的依賴。這一顆從地球發(fā)射出來的石頭便徹底地委身于這廣闊而虛無的黑暗,筆直地迎上了無上明星。
無上明星依舊豎立在他的前方,擋住了全部的陽光與星彩,輕輕地擁抱了這來自群山的攀登者。物質瞬間的崩潰離析恰似森林著火時揚起的煙塵,洋洋灑灑,漫過了天際。
至于其中小小的生靈,便在這太空一霎的煙火里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那時,李明都以為自己即將粉身碎骨。
但只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撞向無上明星,而更像是在懸崖的邊上、向著不可捉摸的黑暗深淵無限地落下。
下落的過程持續(xù)了一瞬間,可能也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當時身后有微光,他緩緩地轉過自己的注意力,見到了無邊的星光。
那是他剛剛才離開的天地。
整個天地仿佛都含于一個書本大的黑框的中央,并且,離著他越來越遠。
在這小小的框里,繁星若塵。一顆不定型的行星,處在星空的正中,猶如農(nóng)歷廿二時的下弦月。一半的身體被太陽照亮了,而另一半的身體則依舊隱匿于無邊的黑暗中。
李明都著迷似的望著這遙遠的星星,卻在盯了不久后,忽然意識到一個特別的事實——
他看到了色彩。
不定型黑白的視覺所絕對無法意識到的、只有人類的那些記憶才會提醒他的、物質的表面理應具有的可見的色彩。
他意識到黑框與黑框中的星空,好似一個遙遠的出口。而他正在一條筆直的黑暗的甬道中遠離出口而墜落。在他與黑框之間,摸不著看不到的空間里并非一無所有,仿佛有一扇接著一扇的門從左右兩側向著中央一一合攏。
每一扇門上都有他曾經(jīng)在那本怪異的書上所見到的曼妙的紋理。
但除卻這紋理之外,他還看到了字跡。
這是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的,還是書的表皮上也有過的?
李明都并不清楚。
大多的字跡亂糟糟的,好像只是劃痕,他看不明白。
但其中有兩扇門上的劃痕般的字跡,他勉強是能看得懂的。
靠外的那扇門上赫然用歪歪斜斜的筆調(diào)寫著:
“夏正。”
下面還有幾個字眼,他正要凝神細看,門已關上。
而靠內(nèi)的那扇門上則用更接近于現(xiàn)代中文的字眼寫著:
“通書·長歷?!?p> 下面同樣還有幾個字眼,但也在一瞬間便隨著門的合攏一起被新的門合攏。
接著,他的左右兩邊,同樣有門合攏了。
他被夾在了門的中央。
李明都眼前猛地一黑。
而等到他猛地睜開自己打戰(zhàn)似的雙眼時,星空已不再有。窗外在下小雨,耳邊是雷聲陣陣,眼前是電光閃爍。
一雙人類的眼睛看到的是他熟悉的小屋。
而另一雙超過一百八十度視角的眼睛里,看到的則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皮包骨的人類正在他的床上驚恐不安地醒來。
那人衰竭得幾乎要死了。他的全身都幾乎不能動,只有一雙不服輸?shù)难劬従彽剞D了過來,看向了包裝箱里的某個發(fā)出響聲的東西。
一個邪異的、沒有固定的形狀的、粘液的、膠質的、渾身都是須毛的動物正在恐怖地涌動著。
與此同時,他仿佛借了另一雙眼睛看到了床上行將毀滅的自己。
但他卻渾然沒有任何的恐怖感,好像只是尋常的又一天、在一個遙遠的星球上,在一個黑暗的洞穴的地底,用自己的眼睛在看自己罷了。
而且他理應是經(jīng)常自己看自己的。
“但,不,不對……?”
從自己的眼中看到自己的人蜷起了自己的身體,結果只不過是壓迫了自身虛弱不堪的臟器,而連續(xù)發(fā)出幾聲虛弱的痛叫。
完全無法理解現(xiàn)狀的大腦剛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去再看看那本邪異的書還在不在。
他的手沒有抬起來。
是那不定型的身體抬起了自己的觸須,結果運動失衡似的從箱子里倒向了地面,同時也翻倒了書箱。
里面的書籍灑了一地。
至于那本可能被叫做《夏正》,也可能被叫做《長歷》的書就這樣在地上踉蹌碰撞了幾下,接著翻了開來,停留在特定的一頁上。
那頁的編號是356764222。
上面不再是空白一片,而歪歪斜斜地寫著五個字:
夏,登上明星。
至于過去種種、輪回生死涅槃,皆如昨夢,無非是未來紙上、春秋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