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雨如瀑。
勁風如刀。
張新冒雨從住處趕到船廠,這時黎明剛過,天空被烏云遮擋,僅能微微視物。
剛到船廠,往里走幾十米,遠遠便看見黑暗中如龐然大物的蓋倫帆船旁邊,幾十名船工正圍成一圈。
擠到跟前,雨地里并排躺著兩具尸體,上半身覆蓋著衣服,絹絹細流,順著露出外面的手掌流淌。
原來,狂風最猛烈時,即將完工的大船隨時有傾倒可能,一些船工冒風頂雨攀上桅桿和船身高處,協(xié)助其他船工使用繩鎖將船身固定。
這兩名船工,便是被臺風從高處吹落摔死的。
目光從尸體上移開,張新看向眾多船工。
他們體形普遍清瘦,性格普遍沉默少語,心靈窗戶普遍明亮、清澈、謙卑、憐憫。
直到目前為止,這些船工普遍讓張新放心和安心,從未出過原則性問題。
這讓他在追求其它方向同時,感到后方安穩(wěn)、安定,給人一種‘耕?!煽扛小?p> 這一次,船工們依然沒有讓他失望,只是代價有點大,心痛到無法呼吸!
這時天還沒有大亮,昏暗的黎明中,眾人一起在雨水沖刷下為逝者默哀。
“東家,”一名中年船工走到張新身邊輕聲道,“他們沒有親屬,屬于孤身,后世如何安排?”
“葬九龍山公墓?!?p> 九龍山公墓還沒有建成,提前埋兩個人問題卻不大。
雨水迷蒙雙眼,卻蒙不住心,話鋒一轉(zhuǎn)張新又道,“有人要為他們的死負責。”
“這...”中年船工微愣,提醒道,“東家,這是天災?!?p> “是天災也是人禍?!惫撵o撐傘從雨幕中走出來,“普通船工不懂,難到大船工也不懂嗎?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等臺風吹翻不牢固的新船?”
郭文靜說話頗為鋒利,也頗為誅心。
然,張新也這么認為。
船廠一般皆建在海邊,海邊必有臺風天氣,做為一名成熟大船工,李杜斯不會不知道,難不成他在陰國老家的船廠,每每遇到臺風天風,也是臨時加固船體嗎?
“去把李杜斯叫過來。”張新對中年船工吩咐。
“東家三思?!敝心甏ぽp聲提醒道,“目前您只有一個四級船工,不易生間隙。”
六級為頂,四級即是高級工匠,有獨自主持造船能力。
“間隙?”張新?lián)u頭,“肯定不會有間隙?!?p> 張新這樣說,中年船工再次躬身抱拳,轉(zhuǎn)身去找李杜斯。
雨還在下。
李杜斯正在他的工作室內(nèi)祈禱,胸口點點,腦門點點,嘴里念念有詞。
沒錯,李杜斯是故意的,反正沒人懂,只有他知道正在建造的那艘蓋倫帆船并不穩(wěn)固。
船在陸地上建造,為防止體積龐大的海船被臺風吹倒,這其中有很多講究,總之,李杜斯是故意的,也可以說是蓄意忽略這個問題。
后半夜摔死兩個人的事情他已經(jīng)知道,此刻,他祈禱張新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不過,越是擔心,越會發(fā)生。
片刻后李杜斯站到張新跟前,也看到地上兩具尸體。
“船在臺風中左搖右擺,這不正常吧?”張新語氣平靜問李杜斯。
李杜斯表現(xiàn)后悔和懊惱,“這是我疏忽造成的,對不起。”
按理說,道歉后事情一般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船沒有倒。
但張新的缺點是什么?
缺點挺多,其中包括脾氣差。
還記得第一次認識李杜斯,這家伙因為賭錢欠債,搶走二丫找他買地的兩百兩白銀。
當時張新想著先拿回錢,然后送他去見閻王爺。
得知他是大船工,張新沒有弄死他,而是讓他做工抵債。
之后老實一段時間,然后又開始賭錢,跟船廠所有人借錢,其間還被陸家家主,陸佑的三兒子陸辰從賭場綁走,以此威脅張新,不允迎娶郭文靜。
那一次,張新依然沒有放棄他,通過童守義把陸佑的四弟,望海軒的東家陸銘抓走。
以此換回珍貴的大船工。
對比明朝那些首輔大臣,張新總認為自己度量小,其實不算差吧,一次原涼、二次原涼,三次....
報歉,張新真的做不到原諒他第三次!
看著今年三十一歲,體型瘦高,藍眼睛的李杜斯,張新口氣自責道,“對不起,這是我的錯?!?p> “不,BOSS,這是我的錯,跟你沒關系?!崩疃潘箵尨稹?p> “我不是跟你說話,”張新伸手指向兩具尸體,“我在跟他們說對不起?!?p> “....”
不管李杜斯如何尷尬,張新下一句話直接讓他墜入冰窟。
“把李杜斯鎖起來,午時吊死,集合所有船工觀刑,為死去的兩位胞澤昭雪送行?!?p> “....”
雨還在下,空氣頓時一靜,李杜斯最先反應過來,轉(zhuǎn)身就要逃跑。
隨后其他船工一起抓住。
“BOSS,你不能這么對我,這只是意外,意外!”李杜斯在雨中嘶喊。
“夫君,”郭文靜在旁邊輕聲提醒道,“船廠里目前沒有人可以替代他,三個學徒能力還不夠。”
張新把頭搖搖,“吊死再說,我擔心自己還會犯錯。”
“夫君,小不忍則亂大謀,”郭文靜苦口婆心勸道,“這事交給我處理,半年后,這個人可有可無?!?p> 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在后世已經(jīng)是過去式,但在中世紀這個觀點還很堅挺,郭文靜是全心全意站在張新的利益角度考慮問題。
“忍半年,第二艘新船建造,三個學徒成才,到時殺人最合適,現(xiàn)在有些早?!?p> “娘子,”張新回答道,“我知道你是對的,可如果不能立刻弄死他,我會如梗在喉,無心他事。”
郭文靜打量張新,眼神頗為復雜,旋即后退半步,表示妥協(xié)。
在郭文靜認為這是不成熟的表現(xiàn),明知道不應該,卻忍不住隨心所欲,如此,成長極限會很短。
念及于此,她在心里決定改變男人,一點點潛默化影響。
張新不知道女人心里想法,他要讓李杜斯死的轟轟烈烈,吊死前必須要有一場儀式,以及慷慨激昂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