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一切并不如我想的那么順利。這一段時間的旅游中，我的情緒就如同一條純黑色點綴著白點的圍巾，總有許多瞬間我感覺到快樂、灑脫與輕巧，而在那轉(zhuǎn)瞬之后，我仍然被無助、麻木與痛苦所包圍。
倘若葉子沒有出現(xiàn)，我會在我構(gòu)筑的世界中繼續(xù)生存很長的時間，在我對自己的認(rèn)知中，我足夠冷靜，面對世界有某種認(rèn)真的玩世不恭，不在乎他人的非議，有著對周遭一切堅定而獨立的理解。而葉子的出現(xiàn)，就如同一把冰鎬狠狠地?fù)羲榱宋遗c現(xiàn)實世界的隔閡，積攢多年洶涌的水流順著裂縫傾瀉而下，將我精心構(gòu)筑的世界全部沖毀。
我變得溫柔，害怕失去，更為熱情，甚至在某些片刻認(rèn)真地考慮未來。這如同將我身上所附著的硬殼連著皮肉一同揭去，將我變得平庸并且失去魅力。我曾認(rèn)為葉子的離開是令我痛苦的，之后才明白，隨之而來更為令人恐懼的是她的出現(xiàn)對我內(nèi)心世界的完全摧毀。
我們的下一站是前往蘇州，這也并非是心血來潮，是我堅持的，杰拉德本想繼續(xù)向西前往川蜀，但拗不過我也只好同意。
路上，我收到了雪穗的消息：
“嗨，樹，我跟你說，我昨天約了一個男的，你都不知道多drama。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他竟然哭了出來，抱著我說他不想僅僅擁有我一夜。難以意料的是我竟然也有些動心，這究竟是怎么了？”
雪穗是我之前某次學(xué)生活動認(rèn)識的女生，她為人直率且富有頭腦，我同她共同生活了三個月。之所以為她起名為雪穗，則來自于《白夜行》，即我認(rèn)為她表達(dá)的愛與其展露無遺的自私很難分辨地交纏在了一起。我回復(fù)到：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情?！?p> 繼而偏頭和杰拉德說道：
“杰拉德，我這段時間很奇怪嗎？”
杰拉德一邊開車一邊笑道：
“樹，你要知道，你一直都很奇怪，不過怎么了？”
“雪穗和我說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感受到了悲傷?！?p> “嫉妒嗎？”
“某種意義上可能是。”
“我記得你以前還是挺欣賞她的?！?p> “是?！?p> 我抽出一根煙，但因為在高速上不能打開窗戶，繼而無奈地放回?zé)熀?，繼續(xù)說道：
“我以前是不會這樣的?！?p> “我覺得我想清楚了，你的某種情緒，比如正常人都會有的占有欲、嫉妒和患得患失，總之就是這一類的天性，完全被葉子激發(fā)出來了?！?p> “我原先為什么沒有?！?p> “我大概可以解釋，但我怕你生氣?！?p> 杰拉德說著將車載的音樂調(diào)小了三格。
“你會補(bǔ)償我嗎？如果我生氣了?！?p> 我說。
“你要什么？”
“你的老爺車?！?p> “白癡，做夢吧。”
杰拉德有意地踩了一腳油門，讓我感受到了這輛三十年前的老爺車依舊強(qiáng)勁的馬力。
“那我說了哦，沒有人是沒有這些情緒的，你之前的表現(xiàn)我認(rèn)為是某種刻意地壓制，因為你害怕失去，因此害怕接觸美好的事物。于是一遍一遍跟自己催眠，我不需要，我不在乎。你確實因此成功地度過了某些階段，而且說實話是以讓不少人羨慕的方式，沒錯，我說的就是那幫偽君子。但是葉子的出現(xiàn)……”
杰拉德說道這頓了一下。
“葉子的出現(xiàn)讓你在那一刻放下了原有的看似固若金湯的心理防線，沖動地一腳踏入于你而言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你渴望，你需要，你害怕失去。但你要知道，有時候你一旦做了這樣的決定，就如同洪水泛濫一樣，你想要再恢復(fù)到之前的心境就很難了?！?p> “為什么？”
“就像戒煙一樣，如果你戒煙了三年，感覺一切良好，但某天你突然復(fù)吸了一根，那一切都糟了?！?p> 杰拉德說完笑著將煙盒遞給我，示意我可以在封閉的車內(nèi)吸煙。
“可是我真的有些害怕?！?p> 我費力地從后座的大衣中找出打火機(jī)，點上煙，燃燒的灰燼散漫地落在了我的褲子上，我吸入一口繼而重重地靠在椅子上。
“沒什么的，失去的都會找回來的?！?p> 杰拉德淡淡地說道。
我們在下午四點三十二分到了預(yù)定的賓館，在前臺登記入住，我能夠如此地清晰記得當(dāng)時的時間，是因為有個男人匆匆忙忙地與我們擦肩而過，不斷向電話中的女人道歉，請對方不要生氣，自己只不過遲到了兩分鐘而已，也許是偷情客吧，我心想。
我和杰拉德預(yù)定了兩個房間，這并非我們二人揮金如土，只不過我的睡眠質(zhì)量太差，倘若有人在身邊活動便難以安睡，杰拉德又是一個喜歡熬夜的人。我們推著行李箱走向電梯，發(fā)現(xiàn)有人幫我們擋著電梯門。
“非常感謝?！?p> 我和杰拉德走入后連忙道謝。電梯中站著一位和我們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呐?，留著過肩的長發(fā)，身高大約在160公分左右，臉上帶著有些學(xué)生氣的青澀，腳邊靠著隨身帶著的米白色旅行箱。
“你也是來旅游的嗎？”
杰拉德靠在電梯上問道，一只腿自然地弓向前方。
“是。”
女孩禮貌地回答。
“那要和我們一起嗎，我們也剛來，而且開車來的，出行要方便很多。再說嘛，一個女生出來總是不安全的?！?p> 杰拉德對她說。
“和你在一起更不安全吧?！?p> 我揶揄道。
“不，沒關(guān)系，我約了朋友的，謝謝?！?p> 女孩微笑著回應(yīng)，順著電梯打開的門離開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