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誰家的女兒,出嫁了么
白宅門口掛了兩盞燈籠,一盞亮著,一盞沒亮。
“他們已經回來了?!?p> “還未曾進院,子蘇哥怎地知道?莫非子蘇哥還會掐指一算?”
“哼,我掐指一算你是個小蠢貨。”
“你怎地知道他們已經回來了?”
這個小蠢貨有個特別好的長處,那便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打穿不罷休。
“若是他們在外邊,則點亮左邊的燈籠。若是我在外邊,則點亮右邊的燈籠。此刻左邊的已滅,右邊的亮著,那便是他們已經回來了。”
“若是被風吹滅了呢?福叔和阿生是兩個人,若只是一個人回了呢?”
啪,白子蘇的拐杖在門檻上滑了一下,身子往前跌去。
桂熙一把揪住他身后的衣裳,手里卻是一輕,只抓了個滑溜溜的披風。那白子蘇直挺挺地跪在門前,一手撐著門檻,另一手正抓著拐杖往回收。
她不知這是他不小心跌跤了,還是約好的回家時的暗號。
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怎么會跌跤?
這必然是暗號。
嘩,果然不同凡響,設計得真是巧妙。旁人若是見了,只道他不小心跌了跤,絕不會往別處想,子蘇哥果真是頂頂聰明的人物。
“把右邊的燈籠熄了?!?p> 白子蘇筆直站了起來,頭也未回,沉聲說了一句。
“是。”
熄燈,關門,進屋。
一松手,拐杖啪地落在地上。
滿床的絲綢被褥像溫暖的大海一樣吸引著他,他撲了上去,手心里滿是滑膩與柔軟。有人卻扳著他的肩膀想把他扶起來,不讓他舒服地睡下。
“你一臉的汗和泥,全蹭被褥上了?!?p> 小崽子,又不是蹭你的被子上,多管閑事得很。
他被扳了過來,罷了,躺著便行。膝蓋處隱隱作痛,今日已經沒有臉了,哪來的汗和泥?
熱騰騰的毛巾被敷在臉上,隨即被拿起,暖暖地貼過他的額、他的眼、他的臉,臉上漸漸舒爽。
“子蘇哥,你身上全是汗,我去燒些熱水,你洗個澡罷?!?p> 不想說話,不想動,他什么都不想,只想趕緊墮入黑甜的夢鄉(xiāng),那里才有最純粹的溫暖與寧靜。
這白子蘇真是懶得可以,衣裳浸透了一身臭汗,他既不換,也不洗澡,甚至連被子都不蓋,便在被面上睡著了,竟然還打起了鼾,這算不算不拘小節(jié)。
好不容易將他塞進被窩,她卻被他的臉吸引住了。
他的模樣真好看,眉骨微微突起,鼻梁挺直秀氣,嘴唇有些薄卻線條飽滿,下頜有微微的棱角,真是清俊得很。
他像天上清朗的明月,她是草叢中的一只小蟋蟀。
小蟋蟀在地上鳴叫、蹦跶、撒歡,月亮微笑著看著它,用月光照著它,它卻永遠無法蹦到月亮上。
這張臉,看多久也不會厭。
這個人,陪多久也心甘情愿。
屋外,明月高懸。
屋內,月亮在沉睡,邊上有一只傻乎乎的小崽子盤著腿坐在被面上看著他。
那只放滿了大珍珠的荷包安安靜靜地呆在床頭柜上,在夜色中透出隱隱的月色光芒,像是落在人間的又一個小月亮。
白子蘇終于睡飽了,屋內已是大亮,日光透過窗欞落在西墻上,光斑微微晃動,漸漸晃成了嬌娘的一張臉。
他與她相識的時間不算久。
去年,他從新鄉(xiāng)縣回京城。他騎著馬遠遠地望見了京城的城門。
那時春暖花開,真是踏青時節(jié)。
有不少人從城里出來,攜家?guī)Ь欤襞髥居?,一副熱鬧景象。
官道上時有不知趣的人穿南往北,毫不在乎過往的奔馬、車輛,似乎走的人多了,那條官道便成了人行道,那些達官貴人的車馬便不敢撞上來。
確實如此。
他松了韁繩,放慢馬速。
天色和暖,滿眼春綠,稚童、美人不時從眼前經過,端的也是一番好風景。
他十五歲孤身一人進京,算起來已有七年。母親、親弟在新鄉(xiāng),父親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常年在外巡檢,宅中有側室與庶子相陪。
上頭安排了他一個小宅子,便是如今住的這個。
他在這宅子里已經住了七年,只有福叔和阿生陪著他。
福叔和阿生,也是上頭撥給他的,一邊照顧他,一邊替他作聯(lián)絡。
一邊也監(jiān)視著他。
日子平淡。
無事時他是一個普通的校尉,按時點卯,毫不起眼。
有事時他是一個冷血的殺手首領,替上頭悄悄地清除政敵。
天倫之樂,這么些年他不敢奢望過。
白夫人幾乎每封信里都催促著他趕緊成親,埋怨白老爺?shù)男乃嘉从邪敕钟迷诖髢鹤由砩稀?p> 他只能以業(yè)未立、家不成來搪塞。
此刻眼前的各色美人,倒是可以隨意欣賞,她們腰肢柔軟,頭發(fā)烏黑,笑聲如黃鸝一般,隨著那各色風箏在空氣中快活地穿梭。
左邊一個美人粉面紅唇,嘴角一粒美人痣徒添風情,可惜略有些胖了,把她的一雙眼睛擠得小了些,倒是福氣滿滿的樣子。她身后那個美人,想必是她的閨中好友,身量又高又瘦,膚白眼大,腰細手長,可惜略瘦了些,看起來不好相處,福氣不夠滿。
他略略嘆口氣,一眼望過去全是美人,怎地細細瞧了,這個那個的毛病便出來了,總沒見著個十全十美的。
余光處一團紅白相間的物事從空中朝他沖來。
難不成他的敵人在此處埋伏他?
來不及多想,他抽出身側寒鐵劍瞧也不瞧便劈了過去,那物事應聲被劈成兩半,晃晃蕩蕩地落在地上。
仔細一看,卻是一只做成桃花狀的風箏,箏上相間糊著紅色、白色的薄紙,破落地散成兩半。
他跳下馬,蹲下細細查看,未曾發(fā)現(xiàn)風箏上有什么暗器或機關,難不成只是一只普通的風箏?
想必是哪個斷了線的風箏,不長眼地正巧朝他落過來了。
罷了。
他站起身。
身側走過來一個女子,年約十八、九,綠裙粉帶,身量比他略低些,略帶豐膄,雖不是盈盈一握的細腰,卻是凹凸有致,他把視線往上移,一時定了神。
女子鵝蛋臉龐,下巴卻有些似瓜子,小巧精致。一雙修長的鳳眼,眼尾略往上翹,平添了幾許風情,鼻梁小巧挺直,唇如櫻桃,端的一個挑不出毛病的十全十美的美人。
她瞪著他,眼里有一絲氣惱。
這模樣,似曾見過。
卻不知她為何氣惱。
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兒,出嫁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