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飲者留其名
抬眼看了那笑瞇瞇的酒中君子張逸堯一眼,秋漠頗為無奈,“你怎么會在這兒?早知如此,就算有八百壇好酒,我也不會來。”
張逸堯輕輕一笑,拿出兩壇酒,“邱老板也送了我不少好酒,朋友相逢,怎么說也得喝點吧?”
“無論和誰喝酒,我都會奉陪,唯有你不行,誰知道喝下去之后,還有沒有命?!?p> 邱老板在一旁哈哈大笑,“都說張逸堯是酒中君子,看來此言不虛,能讓酒鬼都怕的君子,當(dāng)真是不負(fù)盛名了?!?p> 秋漠實在是生氣了,對著邱老板大叫道:“你還笑!有你這樣請人的嗎?這分明就是脅迫!我告訴你,無論你讓我找誰,我都堅決不干!”說完甩袖就走,連酒都不要了。
張逸堯輕輕搖了搖頭,“還是老脾氣,不過這次你可要食言了?!敝灰凰查g,他人就擋在了秋漠面前。
再次被拎回來,秋漠就知道自己無路可逃,因為他實在不是這酒中君子的對手。
秋漠呶了呶嘴,萬般無奈,“說吧,去江南找誰?有危險的事我可不干……”
邱老板笑道:“三少爺言重了,有您二位在,絕對不會有危險。舍妹青青您還記得吧?一年前她跟我吵架,離家出走了。我只當(dāng)她小孩子心性,過兩天就會回來,結(jié)果竟一去不復(fù)返。前些天我得到消息,說有人在江南商姹城附近見到了她,所以想拜托兩位,代我去江南尋上一尋。若不是酒莊實在走不開,我也不敢勞您兩位大駕,還望三少爺看在青青的面子上,辛苦一回。無論她是否回來,總得來個書信,也好讓家人放心??!”
張逸堯倒了杯酒,“邱老板放心,我正好要去江南走一遭,定會幫你打聽青青姑娘的下落?!比缓罂戳饲锬谎郏爸滥闩挛?,不過這次,我絕對不和你拼酒,這樣總可以放心了吧?”
“我寧愿陪一頭豬去,也不愿和你一起,因為豬不會要人的命,而你會?!?p> 張逸堯仰頭飲盡杯中美酒,微笑不語。
江南,鶯飛草長的記憶,此刻又變得清晰了,笑靨如花,美人如玉,現(xiàn)在不過是一場空。秋漠苦笑,“好,既然我不能不答應(yīng),那也就只能答應(yīng)了。不過我是為了青青姑娘,可不是怕你!”
張逸堯舉杯,陪他飲盡。
邱老板的確是預(yù)謀已久,連東西都準(zhǔn)備得一樣不差,當(dāng)然最主要的還是美酒。但在張逸堯身邊,秋漠似乎只會喝水了,他可不敢拿生命冒險。
酒中君子張逸堯在江湖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名聲絕不在昔年名俠郭捷之下,只不過君子就是君子,不似郭捷那般,他的手中沒有兵刃,只有酒杯。能被稱為酒中君子的人,酒量當(dāng)然很好,人品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只不過拼酒的話,那是誰也不敢的。
偏偏張逸堯認(rèn)識了秋漠,兩人結(jié)識也純屬偶然,只不過是秋漠看他喝酒太文靜有些瞧不起,只不過秋漠當(dāng)時不識真神,所以秋漠差點死在酒里。
一路向東,二人出了長安。秋漠答應(yīng)這件事,除了因為張逸堯和青青,恐怕也另有原因,只是他不愿意說,不愿意承認(rèn)而已。
“兩年不見,酒量倒是漲了不少,莫非私底下偷偷練習(xí),要一舉贏了我不成?”
秋漠倒很謙虛,“我已經(jīng)戒了?!?p> 張逸堯嚇了一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戒了?昨天不還喝得起勁?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這還得感謝你,若不是你出現(xiàn),恐怕我現(xiàn)在還是個酒鬼,為了不被你灌死,還是戒了的好。況且酒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有時候清醒一些反而更好?!?p> “有道理,沒想到小漠還能說出這么有道理的話?!?p> “人總是會變的?!?p> 張逸堯微微一笑,“看來邱老板這次找對了人,而且還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戒酒確實是一件好事?!?p> 過了良久,馬蹄漸漸慢了下來,秋漠習(xí)慣性摸了摸馬背上的酒袋,手指一頓,移向了旁邊的水囊。張逸堯是君子,在君子面前,還是應(yīng)該謹(jǐn)守君子之道的。
“想喝就喝吧,我還能笑話你不成?”
“這不是笑話不笑話的問題,剛說出去的話,怎么能立馬收回來?這點臉面,我還是要的。等什么時候你忘了這事兒,我再喝不遲!”
張逸堯越發(fā)覺得他有意思,“那我明天就忘了!”
至于秋漠為什么無故消失,且消失了兩年之久,他一句都沒有多問,仿佛只是朋友之間,兩天沒見,熟悉而又自然。
秋漠也很感激他的不問,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消化,別人的安慰,反倒會讓人心潮難安,甚至傷人傷己。痛苦時,有些人希望得到別人的安慰,可有些人卻會筑上厚厚的心墻,蜷縮其中,但凡有人想要逾越,頓時如受了驚的刺猬,豎起渾身的刺,刺傷了別人,也刺傷了自己。
張逸堯顯然知道他的性子,年紀(jì)雖小,卻比誰都要強,不肯在人前露出一絲狼狽。只是他如今的面色卻沒想象中那么好,不僅唇色發(fā)白,面無血色,衣服上還隱隱透出幾點血跡,仿佛隨時都能倒下。
“三少爺孩子心性,近日又遭逢變故,還望公子路上能幫忙照看一二。如今大將軍新喪,太尉又與那黎家結(jié)親,朝堂恐生變故。三少爺素來向往江湖,還望公子能帶他見識一番,在江南拖上個一年半載,待到一切平息,再回長安不遲。此間一切開支,都由我蓬萊酒莊負(fù)責(zé),不知公子可愿幫這個忙?”
“我素來敬仰大將軍,小漠又是我朋友,對我來說,不過是陪朋友出去散散心,這本就是朋友之間應(yīng)該做的,邱老板客氣了?!?p>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除此之外,舍妹青青,還望公子能幫忙留意一二……”
張逸堯本就跟邱老板和青青是朋友,朋友有難,他自然義不容辭。更何況他與人在江南有約,帶上小漠一同南下,對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負(fù)擔(dān)。只是他越來越擔(dān)心這人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這位嘴硬的小友就要昏迷不醒,那時候才真的麻煩。
舉杯痛飲,酒雖好,人卻不好,喝酒通常有兩種原因:極喜,極悲。靳華峰就屬于后者,“小漠,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憑什么,憑什么?”
他是君子,自然不會像秋漠那樣直接拿壇來喝,但對于一個已經(jīng)醉了的人來說,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老子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過他也僅僅只是想,他沒有這個勇氣。太多不滿,太多牢騷,他只能憋在心里,即使是喝酒,他也只敢一個人偷偷地喝,不敢出一點聲音。
“少爺!”
靳華峰抬了抬頭,兩眼有些迷糊,“什么事啊……”
小廝在他耳邊說了什么,靳華峰扔了酒杯,一個人搖搖晃晃走出了房門。
快馬加鞭,月光如水,秋夜的風(fēng)雖冷,但靳華峰卻絲毫感覺不到。已經(jīng)被酒精麻醉了的人,通常都不太敏感,這一點對他來說也一樣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