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你終于回來了,安妹呢?”
昏暗的日頭下,張景怡站在田邊,扶著鋤頭,抬頭便看見不知所措的李敢。
“安妹,安妹她.........她被神仙帶走了?!?p> 李午不知道從哪跳了出來,大喊大叫道,“什么?!我家安妹做神仙啦?我家安妹去天上當神仙啦???”
老大李晨趕緊過來捂住了李午的嘴,“三子,閉上你的臭嘴,你是生怕村里人不嚼我們家舌根是吧?你信不信今天讓人聽見了,明天村里茶余飯后全是聊我們家的碎嘴子!”
張景怡顯然有些傷心,但很快她又擺出一副溫婉的笑容,“沒事,當家的,聽說縣里面有戶人家選中了去修仙,幾年后就回來了,咱們安妹也是,過幾年回來就是大姑娘咯?!?p> 李敢慘然一笑,“是吧...是吧......”
“不說了,還沒吃飯吧,走了,回去給你熱上兩碗米粥。”
李敢也不知道是邁的那只腿跟著回了家里面,只記得進了家門一下就軟軟地癱倒在炕上,目光呆滯。
“當家的,當家的,你咋了?”張景怡嚇了一跳,連忙探了下李敢的鼻息,“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壞事瞞著我?”
李敢深深喘了幾口氣,感覺稍微緩了些,說道,“孩他娘,沒有壞消息,好消息,都是好消息?!?p> 說罷,他指了指掉在炕上的那面令牌,“安妹被仙人帶走后,官府就派衙門的官差送我出了城,他們對我一路笑臉相送。他們和我說,我們是仙人的家人。仙人所在的宗門和朝廷簽訂了契約,如果有人欺負咱家,要受加倍懲罰,而且我們家還可以每年去府城領十斗米.......”
“最重要的是那個......”李敢指了指那盒藥盒,“那盒藥草,那是龍涎草,是仙人用的藥草!我找府城的行家看過了,至少值兩百兩銀子,兩百兩銀子??!咱們耕一輩子田也攢不到這么多銀子!咱用這些錢置辦一個大大的屋子,給兒子買幾個漂漂亮亮的媳婦.......”
想到這里李敢又恢復了開朗的笑容。
張景怡也笑了起來,“瞧給你精的,閨女才剛進入仙門,你就給美成這樣,要是以后閨女修煉有成歸來,還不給你隨便賞個十株八株的。”
“孩他娘,你還沒見過仙草吧,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看看值二百兩的草長啥樣?!?p> 李敢拾起炕上的藥盒,打開卻傻了眼。
藥盒里空空蕩蕩的,連一點草葉子都不剩下。
李敢腦子里“轟”地一下空白,渾身發(fā)顫,嘟嘟囔囔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只是看了一眼啊,剛剛明明還在的.......”
李敢手忙腳亂地在炕上炕下四處尋找,把炕上的被褥翻了又翻,“難不成掉地上了??”
張景怡問道,“怎么了這是,別急別急,咱慢慢找,是不是掉在路上了?”
“對對對,可能是掉路上,我回去找?!?p> 李敢奪門而出,沿著回來時的路跑去。
不到一個時辰,天黑了,李敢臉色蒼白地回到了家里。
“完了......完了........田沒了,屋子沒了,孩子的媳婦也沒了,都怪我??!”李敢這個響當當?shù)臐h子一下眼淚控制不住掉下來,自責地啪啪打著自己的臉。
張景怡連忙抓住他的手,勸道,“沒了就沒了,人不是還好好的嗎?只要人在,什么都是虛的。再說了,咱家不是還有每年那十斗米嗎,光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了?!?p> 這一夜,李敢睡得很早,睡前一直嘟嘟囔囔的,張景怡怕他一下想不開尋了短見,一直沒睡著,直到聽見李敢疲憊的呼聲,才放心睡去。
.............................
“孩他娘,孩他娘!快起來快起來?。 ?p> 張景怡聽見李敢慌亂的聲音,內心也是一緊,模模糊糊地爬了起來,“怎么了當家的,你別嚇我啊。”
張景怡連忙點了盞油燈,發(fā)現(xiàn)李敢正端坐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是在目視著自己,但她卻感覺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孩他娘,我腦袋里多了個東西,我是不是病了?”李敢顫顫說道。
張景怡拍拍他的背,“沒事的沒事的,你這不還好好的嗎,先說說你腦袋里有什么?”
李敢雙目無神地說道,“我...我好像在我腦袋里面.....四周很黑很黑,我我好像看見我腦袋里...有一本書,對!是一本古書?!?p> 張景怡循循誘導,“看看是什么書,上面寫了什么?!?p> “農....華.....紀.....要.......”李敢喃喃道,“這是什么......”
李敢站在自己的識海中,面前是一本巨大的古書,他努力翻開了封面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
接連翻了好幾頁,他這才確定,這本書是本無字之書。
“就好像做夢一樣,”李敢正說著,古書忽然有了動靜。
只見粗糙的紙張,忽然浮現(xiàn)出墨水,如同有一只無形的墨筆在紙上書寫。
挑,勾,點,畫,墨痕在紙上勾勒出復雜的紋理。
畫出來的東西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李敢驚叫道,“它,它在我的腦袋里?!?p> “什么?什么?什么在你的腦袋里?”張景怡追問道。
“龍涎草,是龍涎草??!”李敢不敢置信地叫道,“快,快,孩他娘,去廚房隨便給我拿個生的過來。”
張景怡迷惑道,“什么生的?”
“菜,蔬菜,草,植物,什么都行?!?p> “豆子行不行?還沒剝的?!?p> “行行行,快去拿來?!?p> 李敢迷迷糊糊地把東西抓在手上,緊緊盯著腦海里那本古書。
張景怡忽然驚叫道,“當家的,當家的,你手里的豆子不見了!”
“我知道,我知道,它在我的腦子里,它在我的腦子里,哈哈哈哈”李敢說道,“我終于等到了,孩他娘啊,咱們的好日子,終于熬到了.......”
李敢盯著書頁的第二面畫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豆苗,空蕩的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道不屬于他自己的聲音——
“【靈】龍涎草,【白】大豆”
“是否融合,隨機產生一種新的植物(成功率約3%)”
“融合?!?p> 張景怡忽然又叫道,“當家的!當家的!你手里又多了顆種子!”
“我知道,我看見了。”
張景怡聽見李敢平靜的聲音,抬起頭,正好對上李敢的眼睛,此時他的眼睛已經恢復了焦距,正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那眼神,一點不像四十歲的人該有的眼神,而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年。
那個三十年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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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不可言,真是妙不可言?!?p> 已是子時,李敢卻沒有絲毫的睡意,他吹滅了油燈,坐在燒得火熱的炕上,眼睛瞪得老大,臉頰紅通通了一片,張景怡也睡不著,兩人相對坐至深夜。
“我曉得了,我曉得了。”李敢神神叨叨的。
“孩他爹,你明白什么了?”張景怡好奇道。
李敢手心里握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種子,即使黑夜當中也泛著肉眼可見的銀白。
“此物非凡間之物,乃是仙靈之物名曰——”
“命種”
“奪天地造化,截五行靈機,蔬茹粟麻皆為命種,仙谷自生而返璞,藏于山川福地,高山流水行止,吐納陰陽二合,蘊養(yǎng)三寸福蔭,遂返靈機自成一體...........”
“好寶貝,好寶貝?!?p> 張景怡眨巴著眼睛,“孩兒他爹,你說的啥,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呀?!?p> 李敢小心地捧著那粒拇指大小的草種感慨道,“這東西雖小,可就是你夫君的命根子了呀.........”
“這便是命種,須以性命精血佐以靈珍仙藥為引,方能凝成這小小一粒種子..........”
“將其種于土中,可改善一方靈機,久而久之,命種生根發(fā)芽,反哺于天地,便能誕生更多仙根?!?p> “但這也與我性命相關,一旦這種子被人發(fā)掘枯死,我也會精血虧損,屆時便命不久矣........”
張景怡答道,“這么說我便明白了,須把這種子藏在一處隱蔽的地方?!?p> “不止要隱蔽,最好要有靈機,靈植方能容易生根?!?p> “靈機什么的我不知道,我倒想起小時候采藥人總說黑山嶺上長有許多珍貴藥材,想來肯定是不凡之處?!?p> “你這么說我也想起來一個好地方,明日我讓老二帶著種子藏在黑山嶺,以天地靈機蘊養(yǎng),若是不行,倒是再挖出來另謀打算便是?!?p> “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娃娃們?!?p> 李敢沉吟了一會兒,“老大老二還算沉穩(wěn)得體,老三我始終不太放心,要是讓他碎嘴子傳了出去,我怕會招來天大的麻煩...........便不說了罷,你且放心,我心里依然有了打算,明日你看我安排?!?p> “這古書還記載著許多雜篇,日頭不早了,過會兒雞就要打鳴了,明早還要下田,日子總還是要過的,睡罷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