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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白馬來

第八章 茶館

一騎白馬來 彼時已惘然 727 2021-10-30 23:01:34

  陳果打量著那道背影。

  那人辨不清是老是少,只看得見是一身黑衣黑發(fā),頭頂隱隱有水汽蒸騰。

  珠簾里似乎有氣流再鼓蕩,仿佛隨著人的呼吸一樣,一呼氣,珠簾便被頂起,一吸氣,珠簾又垂落下來。

  就是傻子一看,也知道此人不同尋常。

  “你怎么進(jìn)來了?”

  那人聲音平穩(wěn)有力,給人一種強烈的安全感,約莫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陳果一愣,難道世上還有人開店不讓客人進(jìn)的道理?

  “閣下是這家店的老板吧?外邊人太多,小生想在此暫避。還請方便一下?!?p>  那男人不知道聽進(jìn)去沒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陳果只好自己找張凳子坐一會。

  他目光順著周圍掃一圈,也不像是有內(nèi)廂的樣子,看起來這家店里還真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店里靜悄悄的,陳果覺得有些尷尬,便起了個話,

  “店家,不知你這有茶沒有?”

  這話一說出,陳果簡直想扇自己兩耳刮。

  這不廢話嗎?茶館能不賣茶嗎?

  珠簾原本正平穩(wěn)地一會起一會伏,聽到陳果這話頓時不動了。

  仿佛是那男人也沉默了。

  他沉默許久,悶悶地說了一句,

  “柜上有,自取?!?p>  這店家真是好不客氣!也不懂得待客之道,難怪店里一個人也沒有。

  陳果心里想。

  他從茶柜子里翻來倒去,幾乎只能摳出來一點烏黑的茶葉來,陳果以為是某種稀有好茶,小心捻著放在鼻子前,一聞,

  “媽的,老鼠屎?!?p>  饒是陳果這個讀書人此時也忍不住罵一句。

  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開茶館的,竟然連茶都沒有!

  “閣下莫不是耍我?”

  這下簾子徹底不動了。

  陳果看見那男人雙手朝著兩側(cè)張開,向上作收抱狀,收到胸前。

  那人手一收到胸前,胸背便猛地一鼓,原本看起來寬大的練功袍此刻也猛地繃緊,幾乎能看見下面的棱角分明的肌肉線條。

  不知道是不是陳果的錯覺,他仿佛看見那人黑色的背脊上,肌肉線條之間隱隱流動閃過著紅金色的長線。

  那人一吐氣整個房間氣流便猛地一震,連腳下的地板都顫抖了一下。

  那人緩緩起身,轉(zhuǎn)過身來,那人身影高大,估計有兩米左右。

  不過那人倒是臉長的還算和善。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一身青衫,便知道他是個少年秀才。

  此刻陳果手里還攥著掉了一顆的糖葫蘆串,胸前還蘸著湯汁,嘴上也有晶瑩的糖漬,看起來頗為狼狽。

  那男人長得威猛,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嘴角不經(jīng)意地一翹。

  “你是哪家的孩子,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陳果心中有氣,

  “這難道不是茶館嗎?你不賣茶嗎?”

  男子從他案前取過一杯,遞給陳果,

  “我這不喝茶,只喝酒。”

  陳果長這么大,家里人還從未讓他喝過酒,父親陳云德也不是嗜酒之人,家里從未藏過酒水。

  可是他一下午都沒有進(jìn)水,眼下口渴得緊。

  他結(jié)果杯子,放在鼻前嗅了下,

  聽書上說,酒香能飄香十里。怎么這酒聞起來一點不香,甚至還有一股馬尿味。

  陳果捏著鼻子嘬了一口。

  “嚯!好辣!”一口吐了出來。

  這也太難喝了。

  他想不明白,古時的文人騷客,英雄豪杰怎么會在腰間別一壺”尿”行走天下,抒暢心中錦繡胸懷。

  男人也覺得這小孩有趣,笑笑看著他,

  “小屁孩,還沒喝過酒吧?!?p>  陳果聽這稱呼就渾身不舒服。

  他雖然年少,但讀書有成,少年中榜,縣城坊間都流傳他有進(jìn)士三甲之才,就是縣太爺見到也客客氣氣。上至七十田父,下至踢天弄井的小兒,見到他,哪個不得恭恭敬敬的揖個禮,稱聲“秀才公”。

  “你這人好無禮!讀書人豈容你這種人可以調(diào)戲的!”

  高大男子聽了也不生氣,而是哈哈大笑,

  “你這小小年紀(jì),對我來說,和黃口小兒有什么差別?!?p>  陳果打量著對方,看起來也就約莫四五十歲上下,怎么滿嘴老氣橫秋的。

  恰在這時,小閣樓里又?jǐn)D進(jìn)來一個人。

  是“擠”進(jìn)來的。

  來人是個滿身肥剽的壯漢,身上皮膚黝黑,高差不多有八尺,圓頭橫肉,袒胸露乳,只著著屠夫宰肉時穿的黑色前兜,臉上貫過一道長疤,眉毛短小,兩耳粗扁。

  那屠夫進(jìn)來后,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陳果,

  “兀那小子,你狗日的,怎么進(jìn)來的?”

  陳果聽他罵人,心中便有氣。

  但見到屠夫身影高大,還要蓋過陳果半個頭,身前的黑色兜衣上還有一道濺射狀的鮮血。

  這血跡使人一看,便能聯(lián)想到殺豬之時,一把長刀捅進(jìn)豬脖子里,再干凈利落地拔出,那鮮血迸濺,才能有如此景象。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我一讀書人與他置什么氣。

  陳果壓住心中的氣,“在下口渴,上來討一杯茶。”

  屠夫漢子嘴巴一咧,“嘿!小子,你狗日的,知道這什么地方嗎?”

  陳果心道,這人怎么一口一個“狗日的”,真是好沒素質(zhì)。

  他答道,“店家開店,自然就有客人來,我不過是來討杯茶,不知道閣下有什么請教?!?p>  陳果心中已經(jīng)有些慍怒,但又不敢發(fā)作。

  漢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地上的木板被他踩得“咯吱”亂叫。

  “娘的,枉你狗日的,是個書生。沒看見店里沒人嗎?外邊兒人這么多,卻沒一人進(jìn)來,你狗日的,若是腦瓜子有點東西,也該掂量掂量這是什么地方?!?p>  陳果心里一跳,心里想,剛才還真沒有有注意到,外邊是十里長街,這店開在鬧市之中,卻無人進(jìn)來坐,這…。

  想到這,陳果就有些坐不住了,便想起身離開。

  那漢子目露兇光,看到陳果有離開的意思,伸出一只肥碩的大手抓住陳果的肩膀。

  那手和蒲扇一樣,幾乎和陳果的腦袋一般大,手上還有黏黏糊糊的腥臭液體,抓在他肩上就是一道手印。

  陳果感到肩膀一陣劇痛,便用兩只手掰扯著大漢的手指。

  感受到手中“小人”的掙扎,大漢又加了點力氣,疼的陳果“嗷嗷”大叫,絲毫沒有了讀書人的清高架子。

  陳果用盡渾身的力氣掙扎,也沒有半點效果,他在屠夫手里就仿佛捏住一只小雞,殺一條魚一樣輕松。

  大漢湊到陳果耳邊,

  “媽的,你狗日的,還想跑?”

  陳果拼命地用腳踢他,捏拳去打他要害部位,皆夠不著。

  “你狗日的來的正好,店里伙計今天買的菜不夠。你狗日的,今晚就別想走了,留下來一起吃肉包子?!?p>  那大漢一張嘴說話,參差不齊的黃牙便暴露出來,門牙上還看得見肉絲和菜葉。

  他一說話,便有一股臭氣溢出來。

  陳果心中慌亂,根本不知道大漢打的什么算盤。

  大漢接著說,

  “老板出面粉,老子出刀切肉。至于——你狗日的,就出肉吧?!?p>  “老子看你細(xì)胳膊細(xì)腿的,真狗日的,和娘們似的。老子我飯量大得很,一頓要食三五斤肉。不知道你狗日的,哪里出這坨肉?!?p>  屠夫一只手抓著陳果,伸出另一只手,往陳果下身探去,去摸他的右大腿。

  “你狗日的,就這條腿吧。勉強可以充個七八分飽?!?p>  陳果心中一涼,他哪里還聽不出,這是進(jìn)了黑店了。

  難怪附近無人敢進(jìn)這店,原來這家店竟然是吃人肉的。

  他們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府城大街上干這種喪盡天良的吃人之事?

  此刻再想這些也沒用了,陳果心里漸漸冷下來,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栽在這里了。

  在這鬼地方割了一條腿,還怎么能活?

  屠夫感到陳果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了,便把他橫抱起來,放在茶桌上,按住他的腿,右手成刀狀,在他的大腿根比劃著切下去。

  陳果盡管已經(jīng)冷靜了一些,腿還是不住地顫抖。

  他真的感覺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前一秒他還是光環(huán)加身,前途無量的秀才公,下一刻,竟然就淪為下井之人的板上魚肉。

  悲夫!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美麗如謫仙的晚仙兒,想起了笑口常開的胖墩墩的父親陳云德,想起了疼愛他到骨子里的母親李扶柳,連那平素感情不太好的大哥陳平,此刻他也十分想念。

  不知他的慘狀和死訊傳到家鄉(xiāng),父親、母親還有晚仙能否承受的住……。

  陳果這下徹底不動了,他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

  此時此刻,他只能心中默念圣人的教誨,留下讀書人的清高和顏面,在盡量的體面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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