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身體里那股血紅的力量沖破我的胸口,它還未落地就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身拖紅色長裙的女孩,她背對著我,一頭黑發(fā)長長的飄在她背后,就好像她置身水中一般。她的雙臂隱藏在寬大的衣袖里。
“廢物東西,我?guī)ё吡四闵砩详P于我弟弟的一切,包括氣味。從此后,你和他再也沒有關系!”她背對著我憤憤不平的說,語氣里,好像她大仇未盡,想將我千刀萬剮卻不得不留著我的命……我的知覺在慢慢消失,視覺越來越模糊,她的背影在我眼里慢慢變作紅色的模糊的一團,我無法察覺自己究竟是否還在呼吸,能做到只有不敢閉上眼睛……
直到我看不見她,眼前只有白茫茫的光感,身體也像被石頭簇擁著。
只聽模糊的咕咚一聲,我摔在了地上,麻木的身軀像個石頭。
她大概是走了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在我的身體里出現(xiàn)……一個身體竟然能裝下兩個靈魂……
我大概是個瘋子吧,在我決定舍棄完整的身體入宮安享一日三餐的時候,一切都不會奇怪了。我懦弱的像是小青蟲,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蜷縮起來,傷害自己的身體是想都不敢想的。如此般鬼使神差進了王宮,一場夢一樣……
我仿佛站在還在夢里……
天白,地黑。那個從我懷里沖出來的紅衣女子站的離我很遠。她低著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仿佛身體很陌生,她厭惡又不得不接受。她背對著我,如鬼魅般呼喊我:“蟲子……懦弱的蟲子……勇敢與智慧是無法通過血脈相傳的……我太失望了……我曾在夜里無數(shù)次喚起你的靈魂,告訴你身為男人的錯誤……如果你是女人,我還可以把你披在身上,可你不是!我就要毀了你,讓我弟弟后悔!他尋了一個怪物為妻,生下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的廢物!我借助你的眼睛看見了他,冰冷的面具,虛偽至極!我會親手殺了他,再當著我弟弟的面親手殺了你!”這個細弱又鋒利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我好像知道她說的是誰,但就是想不起來了。我與她一同經(jīng)過了十幾年的歲月,她說的我一定知道,只是想不起來了……
猛然間,天地隨著她的憤怒相連,黑白迷蒙,她消失在這片混沌里,而后一片雪白的光穿進我的眼睛,我猛然驚醒,坐起身來,周圍漆黑,我衣裳上微弱的光照著身邊散落在地的匕首,我把匕首趕緊入鞘塞進懷里以防險境。破舊的窗外火光點點,天已經(jīng)黑了……我喘了幾口氣爬去門后,緊張的倚在門后……屁股底下倒沒有預設的冰涼,反而暖暖的,我伸手摸了摸,竟是一條可以圍腰兩圈的白色絨尾,尾上繞著一圈小金籠,金籠九顆,籠子里嵌著黛色沉玉,玉色流煙,隱隱流繞著金籠。這一圈金籠就繞在尾巴根下一尺一處,不沾絨毛也不墜下,就這樣緩緩轉動著。我使勁拔了拔尾巴,很疼,就像生生拔掉一顆牙一樣。
奇了怪了,難道那夢里的一道白光把我的脊骨又拉長了長出一條尾巴來?我轉身透過門縫觀察門外的,巡夜的士兵舉著火把井然有序的走著,外面的打鐵聲音好像靜止了,有幾個煉爐還著著火,零星幾個鑄造兵器的人把爐子里的武器取出來淬火,刺啦聲循環(huán)了四五次,慢慢悠悠的,不像是著急的樣子,而且他們身后的兵器箱滿滿當當?shù)?,應是積累許久的。如果那墨衣公子真的發(fā)兵了,怎么會不用武器呢……再者說,風平浪靜的,人員微微倦怠,一點不像前線有戰(zhàn)事的樣子……我稍稍松了口氣。此時有一雙大手抓在我肩上,我下意識手肘向后一戳,戳空,而后肩膀向下一沉,趁機拿出懷里匕首向后一揮,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反而是那只大手攥緊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緊攥住我持匕首的手腕,將我匕首奪下,此時我身旁突然亮了起來,一雙憑空出現(xiàn)的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手打著一個手掌大的白色夜明珠燈籠。夜明珠緩緩旋轉,它被鏤空的銅球鏈接在木柄與玉墜子之間,銅球上的鏤空罩子像蝶翅一樣開啟在兩邊,讓出夜明珠的光。
“不必等了!東方日升之時,就用你的死來祭奠我龍川八百亡魂!”墨衣公子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態(tài)度之淡然煙消云散……到底誰給了他如此大的打擊,讓他轉變如此之大……
我不想死!雖然被他按著脖子和胳膊,還是像想要逃出網(wǎng)的魚一樣,一通亂掙扎,我新長出的尾巴好像感受到我的心臟在顫抖,它輕輕顫動,金籠碧玉空靈一響,我周身的氣息突然凝成無數(shù)細密的金色長針,就像金色的細雨突然迸發(fā)刺向周圍,墨衣公子放開我傾身一躲,夜明珠的光也突然恍了一下,我趁機竄出倉庫,腦袋還被門撞了一下,傷可以好,命就一條!我顧不上那么多,連滾帶爬沖出倉庫,穿過人群,往鐵柵欄外跑,可我的紅衣白尾太扎眼,見我匆忙逃竄,院中的每個人都警惕起來,將我圍追堵截。那尾巴剛剛還救了我,站在就仿佛和我有仇似的,它很輕像云朵一樣飄在身后,可是它左搖右擺破壞我平衡,本來我跑的已經(jīng)夠吃力了,還一直七扭八歪的摔跟頭,鐵柵欄的出口遙不可及,一層又一層的護衛(wèi)攔截都是“親之又親”,好像拼了命留下我吃飯似的……我摔了好幾次,下巴右臉被擦破,塵土沙子沾在傷口上,怎么也抹不干凈,疼的像被火燒一樣。突然,那個提著燈籠的大手從天而降,啪嘰把我拍在地上,動也不能動……我的右臉再一次被摔到塵土沙子飛揚的地上。
墨衣公子站在我身側,我看見他的衣擺飄動。
那黑色的大手抓著我,將我丟進了早就準備好的鐵籠子里,而后,馬車飛快,前后都坐著兩名士兵,他們提寒刀,背長弓,身披銀甲,綁白色披風。我縮在顛簸的鐵籠子里,被鐵索五花大綁著,連我的尾巴也被纏在腰上綁了起來,這是鐵了心要我死的。看樣子,他沒有向漠邦發(fā)兵,若有,他一腔熱血早在戰(zhàn)場上淋漓盡了,哪輪得到找我去發(fā)脾氣?八成是在別處吃了憋,拿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撒氣。我低頭看著我纏在腰上的尾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剛剛散金針救我,站在怎么像死了一樣動也不動了?咋的,是覺得我沒有時間可以去回報你了么……我長嘆一口氣,無奈又想笑。本想著懦弱無力的一生就在宮里飄零盡了,沒想到臨了臨了來了這么一段跌宕起伏,當真是上天憐憫我,覺得我一生太短,以此來慰藉我。
我自嘲著無聲笑笑,抬頭看著周圍景色,黎明前,天地罩著一層厚厚黑紗,好像在故意與我分隔似的,我在龍川,被方追白糾纏上,他帶著我來來回回都把我腦袋蒙上,仿佛龍川寶貴之地,我一異鄉(xiāng)人看一眼就能把它們奪走似的。我心里酸酸的,有種飄零之感,死都死在異國,我有點怨恨墨三了……他救了我,此番苦難再到最終的死亡,也算還了他。他挖了一個更深的坑把我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