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斯沉默的站著,想看看巴爾會提什么樣的問題。
“你和授勛獵人里昂認(rèn)識嗎?”巴爾問道。
“這人怎么了?”
“我要提醒你,問問題的是我?!?p> 不是說這是友善的聊天嗎?
“認(rèn)識?!本S克斯說。
“他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道?!?p> “不知道?”巴爾臉上從剛剛掛到現(xiàn)在的笑意緩緩收斂,“律法院上下為他焦頭爛額,而他的活動中心都是圍繞你,你說不知道?你在公會的十幾年,沒學(xué)習(xí)如何思考和說話嗎?”
維克斯微微垂下頭,夜晚的影子覆蓋住他的臉。
“我只是個試驗品啊,律法騎士大人。”
“試驗品?公會對你寄予了厚望?!?p> 維克斯笑了一聲,厚望?我們之中一定有一個人誤解了什么。
“不明白嗎?”巴爾敲了敲他身下的巖石,“你現(xiàn)在能像人一樣的說話,是因為公會給予了這一切?!?p> “哦,真是感激不盡?!本S克斯道。
“你對很多事情有誤會。”巴爾道。
“是嗎?”
“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可能會不清楚你接受教育的程度和思考的能力,或許對你的要求過高,但是我感覺到了你與公會對抗的情緒,你最好收斂一下?!?p> 巴爾站起身,魁梧的他在維克斯面前如同巨人一樣。
“我想,你會逃跑,會相信里昂,是因為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明白其實能和公會正面積極的溝通。為了方便我們的談話繼續(xù)下去,我先告訴你一點事吧?!?p> 維克斯嘴角掛著微不可查的冷笑:“我確實不懂如何‘正面’、‘積極’的和公會溝通,請指教?!?p> “首先,你有著和魔物一樣的誕生方式,這在公會當(dāng)年引起了震蕩,因為你的誕生,人類失去了討伐晶冠龍這一史上最大規(guī)模行動的最大收獲——晶冠龍蛋?!?p> “原本為了爭奪晶冠龍騎士的名額,無數(shù)個古老家族加入角逐,造成公會嚴(yán)重的內(nèi)耗?!?p> 聽到這里,維克斯突然想起了那個栗發(fā)的女騎士,她的家族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時走到最后的。
里昂之前狀若瘋魔,如今也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干什么,而他的妹妹又在做什么。
眼前的巴爾繼續(xù)道:“那時你未出生,這些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既然你以這種方式降生,你應(yīng)該承擔(dān)起責(zé)任才對?!?p> 這種責(zé)任要讓我承擔(dān)?維克斯兩輩子了都沒從這種角度想過問題。
“那至少讓我正常的成長啊,這樣才能為人類作出貢獻(xiàn)不是?”
“這就是你的無知之處了。”巴爾道:“首先,監(jiān)管你是合規(guī)合理的,當(dāng)然,也有人認(rèn)為你應(yīng)該獲得一定的權(quán)利,比如我們一群志同道合的人?!?p> 律法騎士伸出手指著維克斯,厚實的炎獄合金打造的金色手套,看上去公正又充滿威嚴(yán)。
“你不知道在你的背后,有多少人為了你的權(quán)益而在奔走。否則,讓你獲得自由的提案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只是它執(zhí)行的太過倉促了,這里面是里昂在搗鬼?!?p> 哦,是先前那種帶著頸環(huán)的監(jiān)視提案。
“如果你具有正常的思考和語言能力,在我說了這么多之后就該清楚,里昂的胡鬧只是一時,你的逃跑是因為他從中作梗,我們可以不追究?!?p> 巴爾笑著看向東邊,那里是輝白城的方向,那里有白之丘,有維持著人類秩序的魔物公會。
年輕律法騎士道:“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你既已獲得審判庭承認(rèn)的自由,公會未來也會繼續(xù)承認(rèn)的?!?p> 他握起拳道:“只不過我們內(nèi)部確實出現(xiàn)了問題,所以我會帶你去我們志同道合者最多的一處分部,在那里你會和我們正常的交流和生活,不受總部的風(fēng)波影響?!?p> 維克斯道:“這就是你剛剛說的自由離開?”
“是啊,有任何問題嗎?”巴爾有些不解:“你以為是放你徹底離開?那叫無拘無束,是失去管制的無序狀態(tài),可不叫自由?!?p> 這話真漂亮,維克斯在心底笑道。
“情況說完了,繼續(xù)里昂的問題?!?p> 巴爾拍了拍手,金屬手套啪啪的悶響中帶著金屬鏈搖晃的窸窣聲。
“他確實可能隱藏著很多東西,你也可能有迷惑,所以你就把你們之間的事全部具體說清楚吧?!?p> 說清楚?
里昂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讓維克斯去起始鎮(zhèn),躲開公會監(jiān)視,然后送魔物食材,并叫戴安娜去找維克斯,最后又要再給他加一道控制。
說清楚很容易,但其中有些細(xì)節(jié)難以解釋……
看到維克斯沒有馬上回答,巴爾道:“想不出來?”
律法騎士吹了一下哨,一旁的帝王鵟從樹頂飛下,伸出張開后比挖掘機鏟子還大的巨爪,一邊勾住巴爾背后的金屬環(huán),另一邊如老鷹捉小雞一樣把維克斯握在掌中。
纏在衣下的小毒龍趕快調(diào)換位置,防止被它感覺到。
帝王鵟迅速飛上天空。急速的向上攀升維克斯是第一次體會到,伴隨著失重感,眼前的景物只是一花,他就感到了高空中呼呼作響的大風(fēng)。
只是被帝王鵟抓住,他并不好受,而和他并列的巴爾瀟灑的抱著手,仿佛站立在空中凌空虛度。
前方,無數(shù)巨鳥以固定路線盤旋,把他們圍在中間,這里就像是一個中空球體的內(nèi)部。
偶爾能從鷹群的縫隙之間看到外面,維克斯看到整座龍骨山的上空都有魔物騎士在飛行。
之前維克斯悄悄爬上樹看過一眼,白天的話,騎士會更多。
他們多是在尋找異螢蟲下落,而維克斯進山后,騎士的數(shù)量又增加了不少。
“他們看不到我們?!卑蜖柕?。
鷹群環(huán)繞在帝王鵟四周,外部確實只能看到一群環(huán)繞的巨鷹。
“我到哪里,他們都能通過鷹群判斷,所以我不能停留太久,否則會暴露出我已經(jīng)找到你?!?p> “我會不讓人發(fā)現(xiàn)的把你帶到分部,讓你自由生活,在此之前,說說吧,里昂做了什么?”
斟酌一番,維克斯道:“他想控制住我?!?p> “這顯而易見。還有呢?”巴爾問。
“他沒做什么多的,就是想讓我位于他的控制之下而已?!?p> “不,你身上還有著別的東西,否則你不可能隨意的對付那些獵人,那是你作為魔物的能力?還是里昂做了什么讓你得到的?”
“他教了我一些狩獵知識,我剛剛是用道具投擲?!?p> “這確實能說得通,但是,我認(rèn)為那不是真話?!卑蜖柕?。
他做了個手勢,帝王鵟放開了爪子。
維克斯頓時被失重感籠罩,狂風(fēng)獵獵作響,他睜不開眼,猛烈的氣流甚至讓他叫不出聲,像是無所憑依,又像是被大地呼喚著,即將落入她的懷抱。
幾股粗暴的力量把他撈起,是帝王鵟的爪子。
維克斯大口呼吸著,身體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使他現(xiàn)在渾身顫抖,講不出話來。
“一個警告?!卑蜖柕恼f道:“我們雖然覺得要賦予水晶誕生者一定的權(quán)利,也不代表你在我們眼里完全無害,我希望你想清楚。”
“我……我想清楚了。”維克斯喘著氣,抬起頭看著巴爾。
在無所憑依的飄蕩中,他的頭腦徹底放空。
一些最根本的問題,還沒思考,答案就自動涌現(xiàn)。
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是自由,他一刻不停的提高力量,但至今都沒能將自由抓在手中。
甚至還有這偉大的律法騎士和他說,自由不是無拘無束,公會會為你帶來真正的自由。
見到帝王鵟這六星魔物后,維克斯沒想過讓刃蟲毒龍攻擊。巴爾在原本游戲里就是體魄和反應(yīng)不弱于五星獵人的戰(zhàn)士。
即便小毒龍的毒僥幸殺傷巴爾,維克斯也會被暴怒的帝王鵟撕碎。
但質(zhì)詢一些問題就要用死亡威脅,去到某個分部,就能像他說的那么好嗎?
總部與分部都是監(jiān)管,天空和地面都是死亡。
他不覺得哪邊會高貴一些。
既然都是死亡,那不如迎向死亡!
刃蟲毒龍從少年衣領(lǐng)邊游出,裂開碩大的蛇嘴,一口猛毒噴到向巴爾。
律法騎士馬上反應(yīng)過來,在帝王鵟的利爪上借了一下力,使身后的扣環(huán)脫鉤,跳到了空中,無數(shù)巨鷹飛來抓住他鎧甲上的鎖鏈,接住了他。
“混蛋!你干什么?”
果然沒那么容易啊。
“唳——!”
噴出的毒一部分潑在帝王鵟的腳爪上,這無法有效殺傷它,只是讓它暴怒起來,抓住維克斯的利爪在怒氣下收緊,若不是它的騎士下過命令,這一下就能勒得維克斯筋骨寸斷。
刃蟲毒龍?zhí)痤^,又一口咬在帝王鵟的腳爪之上,它喉頭鼓動,剩余的毒液瘋狂的朝內(nèi)注入。
帝王鵟吃痛,一下將維克斯甩了出去。劇毒帶來的疼痛使它一時無視了巴爾的命令。
群鷹趕忙伸出爪子圍向維克斯,但他身上沒有鏈接穩(wěn)固的鎖扣,它們只抓下些布匹的碎片,紛紛揚揚飄散在空中。
他被大地吸引,直直的向下墜落
“現(xiàn)在,我徹底的無拘無束了?!?p> 小毒龍纏著他的手臂,拼命的飛速扇動翅膀,無濟于事。
他放開一切,閉上眼。
可惜,這重獲光明的日子如此短暫,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什么都沒留下,什么都沒遇見。
在雜亂猛烈的氣流中,仿佛有一個呼喊聲越來越大。
撲的一下,一個橫向的力量接住維克斯,雜亂風(fēng)聲的音量頓時被關(guān)到最小,幾乎只剩下有些熟悉的翅膀拍打聲。
他睜開眼,黛安娜濕潤的碧綠眼眸與他四目相對。
栗色的微卷長發(fā)飄動在夜空的背景中,月光勾勒出她臉龐柔和的曲線,她微微的笑著,用柔軟而有力的感覺把維克斯緊緊的抱住。
無數(shù)巨鷹的尖銳鳴叫在四周響起,黛安娜看向前方,拉緊了巖火龍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