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151
“飛就不用了,咱不趕著抓妖怪?!蹦鹨陆牵粮蓛羰稚系难?,不慍不怒?!罢婧媚?!我又有借口跟凌玥上神告假,不用早起讀書了。多謝小仙成全?!闭f完抓著夜月燦的手腕,暗中用力?!八偎倥阄一匾鼍壍畎?,回去晚了先生又要發(fā)脾氣了?!?p> 夜月燦知道他不愿意多生事端,忍下心頭怒氣,招呼眾人一同離去。凌秋雁狠狠瞪了方啟信一眼,提步跟在莫待身后。夜月燦低聲道:“方星翊是仙界公認(rèn)的天之驕子,其優(yōu)秀程度與你的凌寒公子不相伯仲。有消息說,好幾年前他就已經(jīng)替代雪凌寒成為仙門貴族擇婿的首要人選,是個扎手貨,咱們可得當(dāng)心點(diǎn)?!?p> 莫待掐了他一把:“別拿他跟凌寒比。他哪有凌寒好,胡編亂造也要有個程度?!?p> 凌秋雁忍不住想笑:這護(hù)短護(hù)得也太明目張膽了!悄悄瞥去,只見方星翊衣袂飄飄,如玉樹臨風(fēng),舉手投足間盡顯風(fēng)流超逸,當(dāng)真是個神仙人物!她又將目光投向夜月燦高大的身影,心被驕傲和幸福塞得滿滿的:我也有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兒郎!
方啟信嚷著要夜月燦賠禮道歉,方星翊道:“是你過分了。幸好莫公子不跟你計較,不然又是禍?zhǔn)隆!彼愿篮I耖T的弟子原地解散,只留下錦添一人。
雪凌波想走沒借口,只得硬著頭皮作陪。
“怕什么?我就不信他敢對我怎么樣!”
“或許他是不敢對你怎么樣,梅先生呢?也不敢?別忘了,他與梅先生的關(guān)系可不是一般的親密。你傷他,等于在折辱梅先生的臉面?!狈叫邱炊⒅谋秤?,目光中流露著防備與審視,“這么快就忘記永安殿事件了?你當(dāng)真以為梅先生是為謝家撐場子?不是,是為了他。如果不是看他的面子,謝家人的死活梅先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此人對梅先生極為重要,咱們不能輕易得罪。”
“哪有你說的那么懸?不過是謝輕云求得梅先生的恩典,他才有機(jī)會住在姻緣殿。若沒有這層關(guān)系,梅先生會有心情搭理他這樣的人?”
“你要這么想……”方星翊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心里直嘆氣:我為什么要與這么自以為是的人為伍?莫待之于梅先生,顯然已不能以常情度之。損毀賞賜神界之物,本是死罪。姑姑輕描淡寫就放過了,完全不按照仙界的規(guī)矩行事,這不就是向梅先生示好?還有大哥,看著是重罰了他,實則是想盡辦法保他不受鞭笞之刑。聽子舜說,莫待在蠻荒之境的那幾天,大哥天天守著鏡花水月,擔(dān)心他打不過魔獸,遭遇不測。到了晚間,大哥更是盯著鏡子不眨眼,生怕莫待睡覺時被攻擊。還自責(zé)自己對他的懲罰過于重了,說這孩子既不能用劍又不能結(jié)印,也太難為他了。單憑這兩點(diǎn)判斷,他就不能等閑視之?!八蹅兯?zé)o來往,也沒有什么過節(jié),能不結(jié)怨就別結(jié)怨。再者,不看僧面看佛面,凌寒的面子還是要給的?!?p> “你還說呢!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就他那干巴瘦的樣子……”方啟信看見林牧野和樊錦詩正結(jié)伴朝這邊走來,忙換了話題:“哥,是時候跟這幫俗人試靈比劍,論資排輩了。謝輕云那廝不在,找他們也是一樣的。”
“你是說在除魔試煉前的比試?”雪凌波很小聲地道,“三叔叮囑我不要旁生枝節(jié),叫我看完榜就速回七星湖。我……我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就不參加了吧?”他那張完美融合了雪慶霄和雪重樓所有優(yōu)點(diǎn)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隱隱的怯懦和惶惑,與他通體的氣派極不相稱。
“又要縮回你那烏龜殼里?要走就快走,別在這里礙手礙腳的!”方啟信根本不掩飾自己的輕蔑與不耐煩,言辭極為刻薄,“瞧瞧你這德性,哪有點(diǎn)雪家人的樣子?以后別說你和我們方家沾親帶故,丟人!”
雪凌波的臉漲得通紅,一雙手不知該如何安放。
“啟信,注意你的言辭,不得對凌波無禮?!闭f完,方星翊做了個請的手勢,“啟信年少不懂事,說話不知道輕重,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的,不會的……”雪凌波諾諾而答,在嘲笑聲中倉皇遠(yuǎn)去。
等他走出一段距離,方星翊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說:“你若想在比試中取勝,凌波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幫手。他用毒的手段已出神入化,年輕一輩中鮮少有人是他的對手?!?p> 方啟信雖瞧不上雪凌波,卻沒辦法不承認(rèn)他的實力。他一面支使人去喚林樊二人,一面派人去追雪凌波,自己則搶上幾步擋住莫待與夜月燦的去路:“你們還不能走?!?p> 夜月燦正要發(fā)作,凌秋雁已提劍在手,站到莫待身前:“為何不能走?我們違反仙界哪條規(guī)定了,竟然被限制了行走的自由!”
方啟信道:“男人說話,哪有女人搭腔的份?一邊乖乖聽著就好了?!?p> 夜月燦一見凌秋雁被懟,頓時就怒了:“不會說人話就閉嘴!沒人想聽你胡咧咧!”
一言不合,雙方吵了起來。莫待和方星翊沒有參與其中,只靜靜地旁聽,靜靜地審視對方。對于眼前這個一度只存在于傳聞中的男子,方星翊其實是有點(diǎn)想笑的:凌寒當(dāng)年信誓旦旦地說,要與一個天下無雙的人共度余生。沒想到這些年他只精進(jìn)了靈力與劍術(shù),眼光反而倒退了不少。他見莫待的半邊身子已被血染紅,卻始終還是那副淡而無味,似笑非笑,滿不在乎的表情,不由多了幾分警惕:且不說梅先生如何,只憑他能讓凌寒傾心相待,劍術(shù)不比孟星魂差多少,即便相貌平凡也不會是無能之輩。而夜月燦等人自發(fā)性呈扇形站立,將他護(hù)在中心的舉動也表明他在這些人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他們怕他受到傷害。若沒有必勝的把握,絕對不能輕舉妄動。思量罷,方星翊抬抬手,好脾氣地道:“大家稍安勿躁,先聽啟信把話說完?!?p> 待林牧野和樊錦詩過來站定,眾人也都安靜下來。方啟信道:“咱們閑話少說。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在參加除魔試煉之前仙凡弟子要共同推選出一個帶頭人。這個人由比武決定,勝者勝任?!?p> 夜月燦問:“今年的除魔試煉由凌寒上仙帶隊,各門派也都會派實力強(qiáng)大的前輩同行陪伴,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再選一個?”
“沒有為什么,這就是規(guī)矩,很久以前就有的規(guī)矩。別跟我說你不知道?!?p> “知道歸知道,愿不愿意這么做是另一回事?!?p> “知道就得執(zhí)行,不能說不。你推三阻四,廢話一大堆,是怕輸?shù)锰y看了么?”不等夜月燦回話,方啟信已跳上一塊大石,大聲宣揚(yáng)仙凡弟子比武的事。他言辭熱烈非常具有鼓動性,把一件尋常事描繪得天花亂墜。來看榜的有幾個不是年輕氣盛喜歡熱鬧的?聽他這么一說,呼啦一下都涌了過來,等著看王者爭霸。這些人中,沒一個海神門的弟子?!斑@么多人看著,是不是更不敢了?”
“我們資質(zhì)平庸,能力不足,確實不太敢應(yīng)戰(zhàn),能不能直接認(rèn)輸?”莫待嘆著氣,愁眉苦臉地道,“再在這里耗下去,我今天鐵定要挨梅先生的板子了。還請小仙給個方便,放我們過去?!?p> 方啟信冷眼相向:“想過去也不是不可以。要么打贏我們,走過去;要么直接認(rèn)慫,跪著過去?!?p> “如果既不想打,還不想跪,又該當(dāng)如何?”
“那就叫我們?nèi)曌孀冢院螽?dāng)個好乖孫!”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夜月燦氣不打一處來,差點(diǎn)就直接上腳?!盁o事生非,咄咄逼人,究竟為何?”
“夜月兄,你還沒看明白么?說白了,他們就是仗著自己靈力高深,找個由頭欺負(fù)我們這些資質(zhì)尚淺的人,方便以后他們以老大自居,隨時要求我們立正站好,任打任罵任其為所欲為。”夏天吃著五顏六色的豆子,臉上陰云密布,“按理說,這種事不合規(guī)矩,是不被允許的??善谧钪v規(guī)矩的仙界,最不該成為規(guī)矩的行為已然成了規(guī)矩。既然你我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就不要跟他講理了?!?p> “是……又怎樣?”方啟信自得地乜斜著夏天,“等小爺我打得你滿地找牙,再教你新規(guī)矩:女人在男人面前就要俯首帖耳,不要沒有尊卑?!?p> “混賬!”夏天被噎得臉色煞白,袖子一擼就要動手,虧得穆婉秋眼疾手快將她攔了下來。凌秋雁和樊錦詩也氣得不輕,兩人怒眉倒豎,只差沒反唇相譏。
人群中,性子溫和的俗家弟子都閉口不言,冷面旁觀。稍微性急的已翻了臉,喧嚷著應(yīng)戰(zhàn)。
“啟信小仙,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挑撥,不要搞性別對立,不要血上頭,更不要隨便欺負(fù)女孩子?!蹦龖新暤溃耙乖?,不管你服不服氣,我都得說你兩句。就算是小仙,那也活了千秋萬載了。別說叫他一聲祖宗,就是叫他老不死他也是當(dāng)?shù)玫?。一句話而已,瞧把你給氣的。你的心眼就這么大?”
“你居然敢罵我?”方啟信喝道,“你這可是大不敬!”
夏天迅速領(lǐng)悟了莫待話里的精髓,以更大的聲音道:“哪里大不敬了?神仙不就是老而不死,簡稱老不死么?難不成神仙還和凡人一樣,會老死?那你修仙何用?如果你認(rèn)為老不死是在罵你,那你干嘛還要讓別人叫你祖宗?”
夜月燦笑道:“見過討喜的,見過討賞的,也見過討口的,送上門討罵的今兒還是頭一遭見。開眼,開眼!”
“閉嘴!”方啟信自知一張嘴說不過一群人,忍住氣道,“逞口舌之能算什么能耐?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
莫待又不說話了,直愣愣地盯著地面愣神,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打這一架。夜月燦以為他在想對策,不敢貿(mào)然打擾,便耐著性子等待。等了好半天,等得方啟信已相當(dāng)不耐煩了,莫待才彬彬有禮地跟林牧野和樊錦詩打招呼:“雖然我與兩位相交不深,但同窗共讀多日,從未有過不愉快。之后若刀劍相向,還請多多包涵。我們對兩位并無惡意,實乃形勢所逼,情非得已?!?p> 林牧野和樊錦詩相視而笑,都沒有回話。
“等等!”方啟信叫道,“誰說他倆是我們這邊的了?區(qū)區(qū)逍遙門,也配跟我們相提并論?別做夢了!別以為永安殿有你們的一席之地就是仙門親眷了!在我看來,你倆跟他們一樣,都是些卑賤的凡夫俗子,只配搖尾乞憐,乞討一口剩菜剩飯!”毫無意外,他的話又引來一陣哄笑,一陣嘲諷,還有一陣憤憤不平。
林牧野兩手一攤,難為情地道:“諸位見笑了。莫公子,在下和小師妹想填飽肚子,恐怕還是只能站在你們這邊才行了?!?p> 莫待暗中齜了齜牙,繼續(xù)擺出一副呆頭呆腦,沒有城府的模樣:“那……行吧。要是組隊乞討,你負(fù)責(zé)唱曲,我負(fù)責(zé)拿碗,也算有個伴,彼此不寂寞。只是我吃得比較多,林公子和樊姑娘千萬莫嫌棄?!?p> 林牧野忙道:“不嫌棄,不嫌棄。只要公子的耳朵能忍受在下的小曲,在下甘愿天天餓肚子作陪?!?p> 樊錦詩道:“我?guī)熜值男∏审@跑鳥雀,嚇哭小兒,莫公子確定要聽?”
莫待笑瞇瞇地道:“只要不讓我餓肚子,就是能嚇?biāo)佬¢愅跷乙膊慌?。?p> 樊錦詩笑問:“那我干嘛?總不能吃白食?!?p> 莫待正經(jīng)道:“你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干這種活?自然是等著我倆伺候就行?!?p> 樊錦詩并沒覺得他的話輕薄了自己,笑道:“那我就等著了。師兄,加油!”
方星翊心頭一動:此人好深的心計!兩三句客套話便不著痕跡地將可能成為對手的人變成了盟友,又以自嘲的方式化解對方的尷尬,博得好感。難怪姑姑和千色都提醒我要格外小心你,看來不是沒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