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忘川130
小閻王指著季曉棠和梅染嚷道:“聽見沒?聽見沒!你倆一把年紀(jì)了咋還不如一個小娃娃懂事呢?枉費我跑這么遠(yuǎn)的路找你們喝酒!一個二個的,都這么沒良心!可憐我一腔火一樣的熱情,都付了東流水!”
雪千色瞪著圓圓一雙眼問:“沒良心的?一腔熱情付流水?我是不是聽了不該聽的?”
小閻王笑得神秘:“沒,三公主聽得很真切。想當(dāng)年,這兩人……”
莫待的手一伸,就到了小閻王的耳朵上:“請你上座是客氣,別太拿自己當(dāng)回事。要是惹我家先生不高興了,你連站在這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
小閻王是一萬個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有人敢這樣放肆!他呆了一呆才忙不迭地去掰莫待的手:“放手!這……這成何體統(tǒng)?我堂堂小閻王的耳朵豈是你這凡人想揪就能揪的!”
小閻王?不會吧?眾人頓時驚掉了下巴,同樣是一萬個沒想到!沒想到傳說中不可一世的小閻王,竟是一個不見半分猙獰鬼氣,賞心悅目、和善有趣的富貴公子!更沒想到的是平日見誰都彬彬有禮,和善好脾氣的莫待會如此待客!
季曉棠興高采烈地自斟自飲,等著看兩人如何收場。
梅染摸了摸耳朵,心道:白白讓這家伙占了便宜!
余歡揣度著這位不速之客的來意,示意姻緣殿的弟子警戒。他見梅染神色泰然,心中安定下來。
莫待不但沒有放手,反而越發(fā)用力了:“我就說嘛,這么囂張肯定有來頭。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小閻王!你不在冥界待著,跑姻緣殿來干嘛?該不是做膩了冥界的老大,想來這里抖威風(fēng)吧?如果你打的是這個算盤,我勸你盡早放棄。你看看在座的各位,哪個會讓你在這里撒野?識趣的就乖乖待著,好酒好菜少不了你的。不識趣,那就合了風(fēng)神前輩那句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小閻王黑著臉道:“豈有此理!我家老爺子老太太都沒這么對過我!你是哪里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敢以下犯上!還不松手!”
“就因為不知道天高地厚,才敢以下犯上。不服氣咱倆打一架?”
“你松不松手?再不松手我……我就掀桌子了!叫你們沒飯吃!”
莫待冷笑道:“你若敢掀桌子或胡言亂語擾大家的興致,我就敢把你的耳朵割下來給飯團(tuán)下酒。不信?那你試試看?。 彼弥`犀在小閻王的耳朵上比來劃去,劃來比去,雙眼冒著野性而殘忍的光?!澳闶亲聛戆舶察o靜地吃飯呢,還是要我把這耳朵割了再把你扔出門去?自己選。”
小閻王叫道:“梅染,你也不管管他!由著他欺負(fù)你未來的好朋友!”
梅染喝著茶,愉快得了不得:“放眼天下,誰人敢欺負(fù)小閻王。你不欺負(fù)別人就燒香積德了。”
季曉棠連連點頭:“可不是?連我倆對上你都得吃虧,何況是小朋友?!?p> 小閻王哭喪著臉道:“我真是遇人不淑!好了,我選吃飯!”
莫待道:“慢著。我還有話問你。冥界與仙界素?zé)o來往,你與我家先生也并不相熟。你挑這個特殊日子前來,是有什么要緊事么?”
“特殊的日子?有多特殊?說來聽聽?!?p> “你裝糊涂?今天是我家先生的生辰?!?p> “我出門沒有看黃歷的習(xí)慣,上哪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就算看了也沒用,我與這廝不曾交道,根本不知道……”小閻王看了眼莫待陰沉的臉,拿出一朵紅色的海棠花,理直氣壯地嚷道,“看清楚了沒有,我是來打聽事情的,不是來搗亂的。別冤枉好人!”
雪千色噌地起身,就要發(fā)作。好在雪凌寒眼疾手快,把她摁在了座位上。
“弄朵花就想搪塞過關(guān)?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不管你今天為何而來,總之現(xiàn)在是用餐時間,不準(zhǔn)你說倒胃口的事?!?p> “知道了,我不說就是。多問一句,你認(rèn)不認(rèn)識這花?”
“我必須認(rèn)識么?它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仙物件?”莫待松了手,拉起雪凌寒的衣襟把手擦了又擦,滿臉掩飾不住的嫌棄?!斑@么喜慶的好日子,我竟然摸了鬼的腦殼!我這是有多倒霉?回頭得討個大紅包去晦氣?!?p> 桔梗早已笑倒在余歡懷里,一個勁嚷嚷著肚子疼,要揉揉。雪千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憋了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剛進(jìn)嘴的茶噴了謝輕云一身,忙扯出錦帕替他擦拭。謝輕云笑著擺擺手,撣了撣了事。雪千色笑道:“從前我二哥說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遇上鬼神擋路都敢踹兩腳的主,我總是不信。今兒我信了!”
小閻王想接話,被莫待斜眼一瞥,急急地把話咽了回去。
謝輕云雙目放光,笑看莫待,難掩滿心滿眼的歡喜。謝輕塵倒了涼茶推到他面前,溫聲道:“看了一下午棋局,也該累了。往后的日子還長,不急在一時,歇一歇吧?!敝x輕云自知失態(tài),借著喝茶藏起了滿腹心事。
雪千色坐在兄弟二人對面,只看見他倆低聲交談,并沒聽見談話內(nèi)容。她見謝輕云連著喝了好幾杯茶,以為他渴了,忙將自己面前生津止渴的酸梅湯轉(zhuǎn)了過去。又見謝輕塵閉了眼,一只手捂著胸口,還不時張大嘴呼吸,似乎很難受。她沒問原因,一邊用眼神暗示莫待,一邊問:“話已說分明,可以開動了么?我餓了?!?p> 莫待忙道:“當(dāng)然可以了。需要什么盡管說,凌寒都備齊了。大公子體弱,先吃點落胃的東西再喝酒吧。”
謝輕塵強(qiáng)顏道:“嗯,我先喝點湯?!?p> “你臉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么?”
“稍微有點胸悶,不礙事的。緩一緩就好?!?p> “身體不舒服切勿強(qiáng)撐?!泵啡具呎f邊替謝輕塵把了脈,“還好,無大礙。是疲累引起的不適,多休息就是了。余歡,你先送大公子回房,讓他好生睡一覺。再叫人準(zhǔn)備好滋養(yǎng)溫補(bǔ)的藥膳,晚些時候送到他房間去?!?p> 謝輕塵道:“抱歉,掃大家的興了!”
莫待笑道:“你這經(jīng)不住吵鬧的不在了,我們這些酒鬼吃貨才能盡興。趕緊走人,養(yǎng)好了精神明日再為先生撫琴。”
謝輕塵告了罪,由余歡陪著去了,留下慕蘅跟眾人喝酒聊天。
雪千色道:“小閻王,你這海棠花哪兒來的?該不是偷我三叔的?”
小閻王夾了一顆酒釀甜栗吃了,又喝了一碗甜湯才說話:“我是小閻王,怎會行偷盜之事?這是別人丟在陰溝里的,碰巧被本王撿著了。”
“這東西金貴得很,你撿著了也該物歸原主?!?p> 小閻王笑道:“原主應(yīng)該不缺。不如借花獻(xiàn)佛,送給壽星當(dāng)賀禮?”
紫苑道:“先生素來不收禮,還是請小閻王還給醫(yī)仙吧?!?p> “如此說來,這還真是醫(yī)仙的東西?!?p> “那是當(dāng)然!放眼三界,還有誰能培育出這么水靈的血色海棠!就連梅先生需要入藥都得找我三叔?!毖┣荒槹翚猓拔胰迨遣皇欠浅柡??”
小閻王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看來本王找對了地方,沒有白跑一趟。”他將花揣入袖中,笑道,“先吃飯,回頭我親自送還醫(yī)仙?!闭f完,拎起酒壺找季曉棠斗酒去了。
莫待撓撓頭道:“真是神仙物件??!不好意思,眼拙了?!?p> 梅染道:“找機(jī)會請醫(yī)仙帶你見識?!彼蛺偟卣泻舯娙顺院?,在歡樂中與人談天說地。等到宴席散時,小閻王和季曉棠已有相見恨晚之意。小閻王向莫待要了幾壺酒和下酒菜,尋中意的地方繼續(xù)逍遙快活,已將此行的目的拋在腦后。謝輕云說想帶慕蘅見識瑯寰山的夜景,請雪千色指點幾個有意思的去處。雪千色說反正自己沒事可做,剛好吃得太飽睡不著,不如就由她當(dāng)導(dǎo)游,順便消食看景,一舉三得也算美事一樁。三人走到半路,遇上同樣準(zhǔn)備夜游瑯寰山的夜月燦一行,便結(jié)伴同行。雪凌寒又陪著梅染說了一陣話才起身告辭,和莫待一同出了門。轉(zhuǎn)眼間,熱熱鬧鬧的姻緣殿又只剩一片靜寂。
一粒色澤鮮亮,飽滿圓溜的紅豆蹦出豆莢,落在梅染的腳邊。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掃過地面,掃得那紅豆滴溜溜原地打轉(zhuǎn)。他盯著紅豆枯坐半晌,獨自走回姻緣林,走向草堂深處。
清透涼爽的風(fēng)從天邊吹來,吹得月光也透亮明凈。月光下,瑯寰山的山山水水顯現(xiàn)出與白日不同的風(fēng)情。山水是多情的,花草是多情的,人更是溫柔多情。雪凌寒和莫待并肩行走,邊賞月邊閑聊。
東征一事,兩人已詳細(xì)聊過。照雪凌寒的說法,此次魔族尋釁,不像是偶發(fā)事件,像是經(jīng)過蓄謀已久對仙界的試探。奈何短時間內(nèi)又找不到確切的證據(jù),只得派人密切關(guān)注。也聊過洗心池事件。從目前收集到的信息看,孟星魂的出現(xiàn)絕非巧合。據(jù)看守洗心池的侍衛(wèi)回憶,起初他們并不知道青英會起了變故,是有人特意通知他們,說孟星魂帶了大批人馬突襲了永安殿,已造成人員傷亡。因洗心池距離永安殿最近,仙后令其部速速增援。事后,再想找那個傳信的人卻怎么也找不到了。結(jié)合這兩件事看,有人在打洗心水的主意,有人在暗中策劃不利仙界的行動。這些事背后的主謀可能是同一人,也可能是不同的人。無論主謀是否相同,妖界都絕不清白。
“你搬到草堂,當(dāng)真就是為了還先生的人情?不是因為其它?”
“這是你第三次問我這個問題了。”莫待苦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不明白。你不是會向別人妥協(xié)的人?!?p> “好吧,那我再跟你解釋一遍?!蹦H為無奈地道,“當(dāng)日,我在青英會被孟星魂所傷,多虧先生出手相救。他救我,不過是因為他答應(yīng)過謝三公子,要護(hù)我周全。后來他又幫了我的忙,我想感謝他,奈何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做謝禮,便想著在草堂多住幾日,幫忙煉藥,也算盡了心意。先生說,既然我住在草堂,再占著披香苑不合適,就將我的東西搬了過來。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不復(fù)雜也無隱情。你應(yīng)該很清楚,對我來說,是住在披香苑還是住在草堂,沒有任何區(qū)別,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睡覺而已。而站在先生的立場看,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監(jiān)管,也省去了他和仙界的諸多麻煩。畢竟我這個身份未明的江湖人不太好約束。不是么?”
“怎么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誰說你不好約束了?你呀,有時候復(fù)雜得叫人膽寒,有時候又單純得像個小孩。我連番三次問你,不是不信你,實在是難以置信。”雪凌寒握著莫待的手道,“你不了解梅先生,自他掌管姻緣殿起,除了余歡再沒人進(jìn)過姻緣林,更別說是草堂了。你來瑯寰山才多久?你們的交情才多深?他竟然肯讓你長住,這也太匪夷所思了!用母后的話說,若不是莫公子用邪惡的法子給梅先生洗了腦,就是梅先生煉藥時嘗了不該嘗的藥,壞了心智,否則解釋不通他的行為。你聽聽,非我一人覺得不可思議?!?p> “就沒人認(rèn)為這件事情很正常?”
“有,我大哥。他說,有才的人大都愛才。梅先生是天才,那孩子又是可塑之才。天才想將可塑之才打磨成有用之才,這是多好的事??!你們可別一驚一乍的,弄得跟沒見過世面似的招人笑話。得,我們還落了個沒見過世面的名?!?p> 莫待笑了笑:“沒想到凌玥上神說話這么實在?!?p> 雪凌寒哼道:“大哥偏心得緊,總是向著你說話?!?p> “凌玥上神素來公允,他不是向著我,只是說實話。”
“跟我說說,你用了什么法子讓梅先生對你溫言相待?”
“簡單。我從不當(dāng)他是了不得的神仙,只當(dāng)他是可以坦誠相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大家就平起平坐,遇事對錯論理不論身份地位。旁人見到他只會敬他怕他,唯獨不敢使喚他麻煩他。人吶,相敬如賓確實會減少很多矛盾與摩擦,但也顯得疏離與冷淡,少了親近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