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獸哪是我想收養(yǎng)就可以收養(yǎng)的?靈獸認主,除非它認可你,不然任誰也無法豢養(yǎng)?!?p> 莫待心想:怪不得!一副拽得不得了的樣子。無主尚且如此,有人撐腰了豈不是要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這么小卻這么有個性,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啊!好想抱給長風!
飯團本來在舔腳掌,忽然抬頭沖他叫了兩聲,似乎在說:我就是拽,怎樣!
莫待被它氣鼓鼓的樣子逗樂了:“這么兇干嘛?當心以后沒貓喜歡你?!?p> 余歡看看他放在飯團腦袋上的手,又看看任憑他撫摸逗弄的飯團,笑而不語。
“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你這么小點,不找個靠山可不行。你就在這里安家,保準沒誰敢欺負你?!蹦阉汉玫聂~干放在飯團面前,將順滑的毛抓亂再撫順:“想吃魚干了就來披香苑找我。如果我不在,就去我書案下找,管夠。你是靈獸,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p> “莫公子似乎很喜歡它?”
“嗯,喜歡??上幌矚g我,總是一副我欠它很多錢的樣子,估計是嫌棄我窮。”莫待正要跟余歡道別,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剛才聽桔梗小仙說梅先生正在虛化,可還順利?”
“已到緊要關(guān)頭,無大礙?!庇鄽g抱起飯團道,“公子以后可常來看它?!?p> “聽聞梅先生不喜外客,我還是不要打擾為妙?!?p> “那也得看是什么樣的客。若是來求姻緣的,莫說先生不喜,我也不喜?!?p> 求姻緣?修仙之人也干凡人愛干的蠢事?莫待暗道:看來也有神仙不能免俗啊!姻緣是能求來的么?求來的還是姻緣么?“梅先生真不容易?!彼蜌庖痪洌孓o離去,邊走邊想象虛化的梅染會是什么樣子。
虛化,是已得道成仙的人向神邁進時必須經(jīng)歷的考驗。小仙每一百年虛化一次,五百次后飛升為上仙;上仙每三百年虛化一次,八百次后飛升為上神;上神則是每五百年才虛化一次,一千次后便可以超脫輪回,從此與天地齊壽。而虛化的危險在于,它不僅僅會將虛化者的靈力全部封印,使其手無縛雞之力,宛如初生的嬰兒,更因為它的不可控性:時間不可控,地點不可控,方式不可控,結(jié)局不可控。換句話說,沒人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以什么形式在何處虛化。能不能虛化成功,憑實力也靠運氣。這著實防無可防,令人心生惶恐。
民間的善男信女按照自己的理解,將虛化稱為歷劫,意為生死攸關(guān),在劫難逃且必須為之,倒也貼切。事實上,不是所有的虛化都伴隨著劫難。就像生孩子,有的女人拼上性命也未必能逃脫死神之手。對有些女人來說,不過就是一場伴隨著流血的腹痛事件。好比雪凌玥飛升上神的那次虛化,他不吃不喝睡了一個月,醒來后虛弱得連頭發(fā)絲也捻不起來。將養(yǎng)了多日,身體脫了兩層皮,這事也就妥了。
因而,有人說,虛化虛化,虛脫至死看造化。
莫待從來沒見過虛化,多少有些好奇。他過問梅染虛化的事,不是因為好奇,只是單純的問候:闖入別人家中,得知主人正經(jīng)歷生死考驗,表示關(guān)心是起碼的禮貌。他離了姻緣殿,走出殿前那片鮮花地,準備去往演武堂。
一只鳥穿過云霄,落在他的肩頭說個不停,像個開了話匣子的老婆婆。
莫待掏出花籽放在手心喂食:“豆蔻,才幾天沒見,你就胖了?長風給你吃啥好吃的了?他飯量好不好?睡眠如何?有沒有遇上煩難事?”
豆蔻啄一粒花籽叫一聲,啄一?;ㄗ呀幸宦暎曇羟宕嘤崎L,煞是好聽。
莫待一雙眼笑成了月牙:“當真?當真有姑娘對長風表達愛意?”他摸著下巴,眼珠子滴溜溜直轉(zhuǎn),“那你可要盯緊了!長風心眼實,可別讓壞姑娘騙了去?!?p> 豆蔻竄上跳下,越發(fā)講得帶勁了。莫待邊聽邊笑邊點頭,直笑得兩邊腮幫子發(fā)酸:“這可真不容易??!難不成千年的鐵樹要開花了?我得趕緊攢錢給他置辦房屋田產(chǎn)和聘禮,說不定過段時間就派上用場了。”
又一只鳥飛過來,落在旁邊的海棠樹上。那是一只通體純白的鳥,只在尾巴上有一抹淺淡而飄逸的紅,和豆蔻有異曲同工之妙。它歪頭看著豆蔻,豆蔻也歪著頭看它,對視了好半天才張嘴打招呼。
莫待聽著兩只鳥你來我往的問候和柔情蜜意的說話,心想:見鬼了!脾氣糟糕的雪千色竟然養(yǎng)了一只溫柔懂禮的鳥。又想:是誰剛才還笑長風來著?長風和那姑娘可沒有誰剛一見面就這樣,只是一來二往熟悉后那姑娘單方面追得緊。你可倒好!把一見傾心——不對,是見色起意演繹得淋漓盡致!他心里這般想著,神情卻是萬分親和:“流星啊,我家豆蔻是個好姑娘,就是脾氣稍微毛躁點。你是男孩子,以后多擔待。要是她哪里做得不對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替你做主?!?p> 流星羞澀地低頭行禮,輕聲道:公子言重了!豆蔻這么好,不會惹我生氣的。也請公子放心,我絕不會讓旁人欺負了她去。
豆蔻叫了兩聲,抗議莫待說自己毛躁。只是那聲音軟綿綿的,不像平日那般兇狠,倒有幾分撒嬌的味道。流星雙眼放光,只覺得眼前這只鳥不管做什么都那般合自己心意。
莫待忍住笑,湊到豆蔻耳邊低聲道:“我說你啊你,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矜持一點?這花籽是金貴了些,可咱家也還是養(yǎng)得起你。而且你能力強又漂亮,根本不愁嫁,干嘛急吼吼的?知道他娘是誰么?瑯寰山的三公主,人品堪憂,絕對是個惡婆婆!你這小身板怕是招架不住她的壞脾氣。我提醒你,獻身之前請考慮清楚。咱家的人可不興吃后悔藥!”
豆蔻情意綿綿地看著流星,軟聲道:好啦!人家知道了啦!
“麻煩擼直你的舌頭,好好說話!還有,別只顧談情說愛,忘了正事。讓長風轉(zhuǎn)告謝輕晗:八月十五,風起。”莫待又抓了一大把花籽放在石頭上,笑道,“流星,照顧好我家豆蔻,歡迎你常找它玩。”
兩只鳥飛下枝頭,開開心心地啄食花籽,聊各自的見聞,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莫待想著豆蔻捎來的消息,盤算著近期的打算,憑感覺選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路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問情崖。
霧氣騰騰,深不見底的斷崖邊,青黑色的三生石散發(fā)著紅色的光芒,像一把灼燒的巨型斷劍,直指朗朗青天。石頭周圍海棠樹林立,果實累累,卻沒有一雙充滿歡欣的眼睛等待它們成熟。在這有情人緣定三生的地方,花開與花落,青澀和成熟,都是它們自己的事,與旁人何干?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雪凌寒從海棠樹上跳下來,拉起莫待的手檢查他的傷勢。“已經(jīng)沒事了?你的恢復能力快趕上我了。”
“托你的福,你送來的藥很管用?!蹦s回手,整理好衣袖?!敖袢辗笐校幌胨奶幜镞_看景,就過來了。”
“你還挺會選地方。這里幽靜,鮮少有人打擾,適合看景?!毖┝韬粗^上成雙成對的名字問,“你想把誰的名字刻上去?”
“長風。我希望他能和他愛的人長相廝守,生生世世,不離不棄。”莫待的眼里閃過點點悲憫?!翱墒牵?jīng)歷多少苦難,多少折磨,才能換來三生的情緣?這么一想,我又不愿他和誰三生有約,只愿他平平淡淡,隨遇而安?!?p> “緣分天定,都在梅先生的掌控之中,就是神仙也改變不了?!睕]得到想要的答案,雪凌寒多少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莫待素來把顧長風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心里的那點不快很快也就消失了?!爸灰艿妹废壬恢Z,別說三生有約,就是百世千世也是可以的?!?p> “情之一事,發(fā)自肺腑。老天爺管天管地,管風管雨,唯獨管不了人心。難不成梅先生比老天爺還厲害,竟可以左右別人的情感?依我看,梅先生是守護緣分的人,而非賜予緣分的人。他的許諾也只是許諾讓有緣人不受或少受磋磨,并非許諾不管是不是有緣人都可以締結(jié)姻緣?!?p> “怎么說?”第一次聽見這個論調(diào),雪凌寒感覺有些怪,“你的意思是這些紅線根本不是梅先生牽的?”
“這些人之所以三生有緣,是因為他們愛重對方,至死不渝。牽在他們之間的紅線不是梅先生賜予的,是他們自己結(jié)下的。說到底,梅先生不過是他們情感的見證人而已。至于兩人的情路如何走,能不能走到頭,靠的是雙方當事人?!?p> 雪凌寒愣了好半晌,才道:“不知道梅先生聽了你此番言論,會作何感想?!?p> “他怎么想關(guān)我何事?”莫待笑了笑道,“若他日梅先生恩賞你,你千萬不要求他賜你姻緣,要求他賜你慧眼與勇氣,這樣你就可以心想事成。”
“我要的東西我自會爭取,豈會假手他人。”雪凌寒將靈犀捧至莫待面前,“你不喜歡用劍,又沒有趁手的兵器,笛子始終不是最佳選擇。這個你收好,以后它就是你的了?!?p> “我不要!”莫待拒絕得干脆,“靈犀是仙帝之物,我拿著不合適,還是你留著吧?!?p> “安心,以后再沒人找你要。”雪凌寒輕輕碰了碰莫待的臉頰,笑道,“這是我送你的定情之物,你要時時刻刻帶在身邊,見刀如見人。”言畢隱身離去,笑聲清朗。
這人!哪有半點上仙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莫待還沒想出合適的詞形容雪凌寒,靈犀已化作藤花指環(huán)套上了他的手指。他親吻著靈犀,竊喜:我說了最多一年你就會回到我身邊,我沒有食言。你可知道我很想你!
靈犀閃閃發(fā)亮,看起來非常開心:嘿嘿,我也是呀!
目光掃過三生石,莫待問道:“你說,有情人真會心有靈犀么?”
靈犀頓時冷得扎手:你若相信心有靈犀這種鬼話,就可以去死了。
“不愧是我的靈犀,通透。我自然也是不信的,不過是不死心,還有所期待,愿意鼓起勇氣相信他一次罷了。但愿……如我愿?!?p> 靈犀很是生氣:你這不是自討苦吃么?你那么聰慧,干嘛要把心思花在一個男人身上?
“這與聰不聰慧無關(guān)。有些苦必須要吃過了才知道值不值得,也才會引以為戒?!蹦胫氖?,神色黯然,“看盡情侶間的悲歡離合卻無力改變,天地間最煎熬的人莫過于梅先生了。但愿有朝一日,他能放下重任,縱情山水,不再為別人的情事悲傷難過?!闭f完就離了斷情崖,回演武堂去了。
一陣風來,吹開海棠樹密密層層的枝葉,吹落一團雪白耀眼的東西,竟是飯團。它蜷縮在三生石前,淡藍的貓眼里閃爍著點點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