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摘星26
夜月燦就不會這么聽話了,張口便是:“不行!我要先看比賽。他們那點東西一輛馬車都裝不滿,我看完比賽順道就帶回來了,不用專門去一趟。難得有機會……”他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后腦勺那股冷颼颼的涼意掐斷了他的話?;仡^看,只見莫待正盯著他,眼神不冷不熱的,像是主人對忤逆者的警告?!澳氵@么看著我作甚?”
莫待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邁步走到他前面去了:“你好看?!?p> 見曲玲瓏和謝輕云都憋著笑,夜月燦惱得又蹦又跳又比畫,就是不出聲。冷不防莫待又回過頭來,他根本來不及收手,只得尷尬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好半天都一動不動。莫待圍著他來回轉(zhuǎn)了兩圈,學(xué)著謝輕云的聲音道:“嘖嘖嘖……可惜了,再好看也只是只猴子?!?p> 夜月燦抓狂極了,那樣子當(dāng)真像一只被人戲耍了的猴子,惹得曲玲瓏和謝輕云笑得相互捶肩擂胸。顧長風(fēng)跟在莫待身邊,表情沒有太多變化。
眾人剛坐定,一個常在鳳來客棧出入的小男孩跑到謝輕云跟前,把一截湘妃竹放在他面前:“一位戴斗笠的公子給你的?!?p> 竹節(jié)中塞著一顆質(zhì)地堅硬的蠟丸。莫待手一伸抓了過去,嗅了嗅確定無毒才還回去。謝輕云捏破蠟丸,取出裹在中間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窩棚區(qū),大火,速撤?!敖o你東西的人呢?他留話了么?”
小男孩指向出城的方向:“走了。他說,要快。再沒有別的了?!?p> 恰在這時,伙計送來了各色精美的餐點,看得小男孩直咽口水?;镉嬍莻€機靈的,見狀忙道:“我?guī)N房西吃點東西吧!”
“等一等?!蹦昧藘蓧K糕點給小男孩,溫和地問,“那位公子什么時候找的你?”
小男孩不敢直視莫待的眼睛,目光閃躲,低著頭使勁搓衣角:“昨天……酉時剛過?!?p> “昨天?你為何要拖到今天?你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清楚,沒人會怪你?!?p> “我……我……那位公子給了我一大塊銀子,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謝三公子。誰知謝三公子和你們都不在店里。我怕我沒幫上忙他把銀子要回去,就撒謊說把東西送到了,他就離開了。之后我又來了兩次,你們還是沒回來。后來,我就回家了?!毙∧泻⑻痤^,急急地道,“家里沒糧食了,那銀子能救我們一家人的命!”
謝輕云一個眼神,伙計將小男孩帶走了。見莫待雙眉緊蹙,笑道:“昨天酉時和現(xiàn)在也不差多少時間。咱先吃飯,邊吃邊合計?!?p> 曲玲瓏道:“先不管消息的真假。蘇舜卿的行動時間是今晚子時后,真要有人放火,那就在天黑之后子時之前。咱們趕在子時前安排好一切不就可以了?時間充裕,不必?fù)?dān)心。”
“天黑后想個法子把窩棚區(qū)的人都引出來。干這種活玲瓏公子應(yīng)該很在行,就交給他去辦。咱們負(fù)責(zé)善后?!鳖D了頓,夜月燦又道,“要不咱們把這個消息告訴蘇舜卿,讓他提前把人遷走?!?p> 謝輕云道:“蘇舜卿不會信。到時候走漏了風(fēng)聲,打草驚蛇了,咱們很難行事。人命關(guān)天,寧可信其有。吃完飯,咱們分頭行動。”
“看在這頓早餐的份上,本公子就先幫忙搬家。”夜月燦狠狠咬了一口肉包子道,“我很好奇,什么樣的人會和白衣無垢過不去?他們已經(jīng)那么悲慘了,還要放火毀了他們的容身之所,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該不會是之前吳憂惹上的那些人?”
謝輕云搖頭:“江湖恩怨,即便要報復(fù)也只針對吳憂,不該是整個窩棚區(qū)。別著急,今天晚上就能見分曉。”
莫待的眉頭舒展了些,拿起素肉包掰了一小塊。他吃東西極慢,旁人吃兩個包子的時間只夠他吃一口點心。就是湯進了他的嘴,也要品嘗片刻后才會下咽。曲玲瓏說,看他吃飯是享受也是折磨。在這件事情上,謝輕云和夜月燦深有體會,對此深表贊同。
對窗的角落里,兩名男子邊吃飯邊小聲議論。其中一個道:“那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為之,說是為了肅清鳳梧城的不潔,還老百姓清靜。”
“不會吧?無垢和白衣再低賤,好歹也是一條命,怎么能下這樣的狠手?”
“在官老爺?shù)难劾?,無垢和白衣算人?不過是任其驅(qū)使的牲畜罷了。主人要殺要剮不需要提前通知,更不需要任何理由?!?p> “這世道!越來越不給人活路了!走吧,眼不見,心不煩?!?p> 一把短劍飛過莫待身邊,直直奔著說話者的背心去了。謝輕云抬手抓住劍柄,又給扔了回去:“有話好好說,別打擾用餐的人?!?p> 幾名穿戴奢華,長相陰柔的男子圍坐窗前,簇?fù)碇幻麡s長臉,彎眉細(xì)眼,櫻桃小嘴粉紅腮,身段妖嬈,渾身珠光寶氣,裝扮得像個首飾庫的年輕女子。她一邊玩著綴滿了珠寶的發(fā)辮,一邊舔著鋒利的劍尖:“你是何人?敢多管閑事。”
“在下是何人?好說好說……”謝輕云換了個地方,大大咧咧地坐下,“在下乃江湖閑散人,閑人管閑事倒也不算多事。請問姑娘又是什么人?悶不吭聲就出手,可不太磊落?!?p> 那女子見顧長風(fēng)已護著那兩名男子出了客棧,粉臉一變:“愛管閑事的人都死得慘。”
謝輕云笑道:“姑娘長得不錯,可惜張嘴閉嘴就死啊活啊的,太煞風(fēng)景了。”
那女子頓時雙眉倒豎:“姑奶奶我樂意,你管得著么?”
“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姑娘何必要將事情做絕?”
“古人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賽貂蟬雖不在朝為官,好歹也是官宦之后,有責(zé)任為圣上排憂解難。那二人妄議朝政,誹謗圣上,必須死!”賽貂蟬動了動手指,那幾名男子像是得了圣旨,立刻追顧長風(fēng)去了。
莫待慢條斯理地剝了一個雞蛋,小心地將蛋黃和蛋清剝離開來,生怕兩者有點粘連。他吃完蛋清,看著蛋黃發(fā)了愁,不知道該如何下口。夜月燦已見識過他對蛋黃的討厭程度,又知道他一定會將擺在面前的食物吃光,笑道:“玲瓏公子,你信么?看這位公子吃雞蛋絕對比看他們打架有意思得多。”
謝輕云道:“你不幫忙拿調(diào)味品也就算了,怎么倒還看上熱鬧了?”
夜月燦嘿嘿兩聲:“你想幫忙?那你倒是去啊!可惜呀,某人現(xiàn)在分身乏術(shù)?!?p> 賽貂蟬怒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管旁人吃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謝輕云正要回話,見顧長風(fēng)匆匆進來,神態(tài)有異,忙問:“有事?”
“無事。”顧長風(fēng)笑了笑,神色已恢復(fù)如常,“各位要打架請去大街上,別砸壞我的東西。”一邊說一邊拿過裝蛋黃的碟子,到后廚去了。莫待像看見壓境的大軍退后三百里,長長地松了口氣。
夜月燦十分掃興:“我就知道,他一來就沒得看了?!?p> 見眾人聊得輕松,全然沒把自己當(dāng)回事,賽貂蟬頓時怒不可遏。她這種身份的人,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擁,被人當(dāng)祖宗伺候,何時受過這種輕慢。她彈出一枚嵌著寶石的戒指,直取謝輕云的左眼:“一群低等賤民,竟也想著救苦救難!先管好自個兒吧!別閑事沒管著倒把小命給搭上了?!?p> 謝輕云接住戒指看了看成色,隨手扔到莫待面前:“小財迷,今兒撞大運了。有人主動送錢上門,高不高興?”
莫待眼皮都沒抬,對著碟中的菜露了笑臉:蛋黃被碾成細(xì)細(xì)的粉末,撒在細(xì)如發(fā)絲的蔬菜上,拌以少許佐料,既遮住了雞蛋的腥味,又保住了食物的營養(yǎng)。他嘗了一點,很滿意這個味道,將那碟菜吃得一點不剩。
“不理我?看來是不喜歡?!敝x輕云指著賽貂蟬胸前碩大無比的夜明珠道,“那個應(yīng)該值不少錢,你拿它砸我唄!我想給這財迷多攢點酒錢。”
見對方?jīng)]被戒指分散注意力,自己無法瞅空偷襲,一向得心應(yīng)手的算盤落了空,賽貂蟬越發(fā)惱怒了:“想要錢是吧?可以!姑奶奶我就是不差錢!”她當(dāng)真摘下了那顆夜明珠,只不過,這次扔的不是謝輕云,而是看起來瘦弱好欺的莫待。
曲玲瓏笑道:“姑娘年紀(jì)雖輕,心腸卻狠。人家沒招你沒惹你的,你這是何必?”
夜月燦接口道:“誰說姑娘心眼不好了?她這是想散盡千金,造福他人做好事。”
曲玲瓏作恍然大悟狀:“是在下狹隘了。失敬,失敬?!彼凵容p搖,扇出一股勁風(fēng),擋下了夜明珠的攻勢。夜月燦左手一撈,握夜明珠在手,對著光亮照了照,頗為失望地?fù)u了搖頭:“有瑕疵。不值錢。”
賽貂蟬被這一唱一和氣得暴跳,破口大罵:“一個個的真想死?真想跟城外窩棚區(qū)那幫賤胚子一樣,死無全尸?”
此言一出,謝輕云立馬明白顧長風(fēng)為何神色有異了。想必他已從那幫爪牙嘴里得知了這個消息,又不愿在這個時候影響莫待的心情,故而才沒明言。他見莫待已放了筷子,暗暗罵道:這女人怎么這么愛說話?少說兩句要死?得趕緊找話把這茬岔過去。
夜月燦嘴快,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誰死無全尸?”
“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意思!惹急了我,姑奶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看你長了一副聰明像,可別學(xué)那幫賤種,都只剩半口氣了還在叫罵,可見平素里就是奸猾刁民!難怪會如此下場,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湊不齊……”賽貂蟬陰陽怪氣地正說得起勁,忽然覺得有東西朝面前竄來。定睛一看,莫待已與她對面而站,正冷冷地盯著她?!澳恪阆敫陕铮俊彼龂樍艘惶?,本能地縮了縮身子。“你可別亂來!”
莫待的聲音比他的眼神還要冷三分:“我只問一遍。倘若你不如實回答,我就剝光你的衣服,將你綁在門口的大樹上,任人賞玩?!?p> 賽貂蟬被他的目光壓迫,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莫待鐵定是言出必踐的那種人。她怕死,也怕被羞辱,沒膽冒這個險。她向窗外看去,只見那群男子倒在大街上,嗷嗷叫痛滿地打滾,哪里還能幫手。去他奶奶的!這幫江湖草莽當(dāng)真是混不吝的,實在不該招惹。罷了,先想法脫身再想法雪恥吧!啊,有人撐腰的感覺可真好啊……
大約知道她已拿定了主意,莫待道:“這件事受誰人主使?目的何在?可有活口?”
“是……是圣上的命令,說是要打造清明盛世給仙后看,以期仙后賜他福壽安康,江山穩(wěn)固。我沒去過現(xiàn)場,只是今天聽別人說起,所以不知道有沒有活口。那么大的火燒到天快亮才滅,怕是難逃一死。”賽貂蟬見莫待的臉色越來越差,又忙不迭地道,“至于是誰下的手,那是機密,我不清楚?!?p> 莫待思忖片刻,離了賽貂蟬身前,不打算再問話。
顧長風(fēng)問:“既然圣上已決定將他們遷走,為何又痛下殺手?”
“遷走?往哪里遷?遷去魔界還是別的國家?”賽貂蟬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目中盡是譏諷,“魔界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魔界,豈會任由圣上將無用之人遣往,白白增加魔界的消耗與負(fù)擔(dān)。至于昭陽國,哪里不是餓殍遍野?此與彼又有何不同?”
曲玲瓏道:“原來,遷走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將他們?nèi)壳宄?。這也就說得通為什么要在子時后才動手了。那個時候人都困了睡死了,很容易下手。用一條假消息騙了所有人,蕭堯真是好算計!”
賽貂蟬道:“知道這消息的只有四等以上的人,你又從何得知?”
“你是說,除了普通百姓、無垢和白衣,其他的人早就被告知會有這場大火?”
“當(dāng)然!如果不知情,看見那么大的火,難免引起恐慌。所以這城里的王公貴族商賈巨富,提前幾天都已得到了消息。”
舒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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