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藝術(shù)館分成了三層。雖然里面的畫作并不算多,但場館相對來說比較空曠,所以整體面積也就顯得很大。
自從知道了葉城的畫也在畫展上后,范文彬就沒有說過什么話了。兩人逛了整整一下午才看完館里所有的畫。回到寢室后,葉城只覺得疲憊不堪。一進門,趙子明就說道:“約會如何?”
“別提了,累死了。”葉城癱坐在凳子上。
經(jīng)過大半天的相處,他覺得范文彬確實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待人禮貌,為人親和。似乎找不到什么缺點,他也不知道之前為什么不喜歡范文彬,興許是出于一種嫉妒,一種對完美的人的嫉妒吧。他不得不承認,有很多方面他應(yīng)該向范文彬去學(xué)習(xí),學(xué)著去變優(yōu)秀。
他覺得全身酸軟,想要早些休息。于是他很快洗漱后,就躺倒在了床上。躺在床上沒有多久,他就覺得困了。他想起了那杯口味獨特的咖啡,明明喝了一大杯咖啡,卻困得馬上就睜不開眼了。
他來不及接著想下去,眼睛已經(jīng)率先合上了。伴隨著均勻的呼吸,睡著了。
一陣刺眼的光照來。光照越來越亮,似乎光源正在朝他移來。突然響起的一聲鳴笛將他驚醒,光源從身旁飛過,他的視線又回復(fù)了正常。
他睜開眼,周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黑暗之中,穿插著各式各樣的光照,還有點點燈光在移動。
不僅如此,他感覺到自己在移動中。商店燈牌和路燈相互比拼著向后移動。由于反光,他看到了眼前的車窗。再往旁看去,左前方坐著司機。
他的意識又不知跑去了哪里。車內(nèi)一片漆黑,他只好通過摸索來判斷身份。一件衛(wèi)衣搭配牛仔褲,身邊沒有包,全身上下只有褲兜里揣著一部手機。
他把身子往前一湊,左手搭在司機的靠背上問道:“這是要去哪里?”
司機一動不動,就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
“你好?能告訴我要去哪嗎?”他又問了一遍,司機依然沒有回答。
他覺得奇怪,想通過內(nèi)后視鏡查看司機的狀況。他辨認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內(nèi)后視鏡里,除了司機,還有一個黑色的帽檐。
車里除了他,還有一個人,此時就坐在他的旁邊。他一想起這個人一直坐在身邊,而自己卻沒有察覺到,心里不禁一顫,有些后怕。他側(cè)頭看著這個人。
后面的那個人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這個側(cè)影讓他感覺十分熟悉,尤其是那黑色的帽子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一種猜想讓他滲出冷汗。
“喜歡為你辦的藝術(shù)展嗎?”熟悉的聲音從身旁傳出,印證了他的猜想。更令他驚訝的是,男人居然知道他今天參加了藝術(shù)展,還聲稱藝術(shù)展是為他而舉辦。
他想起了那兩張票的來歷,之前他一直覺得意外,現(xiàn)在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明白了一切,他不寒而栗。
“為什么不說話?為了找你可費了我們不少功夫?!?p> “為什么要找我?”
“很快你就知道了?!?p> 男人轉(zhuǎn)過身來,手里拿著那個管狀的儀器。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大,汽車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在這高速移動的汽車里,葉城已經(jīng)無處可逃。
男人抓住他的雙手,然后只用一只手控制住了他,另一只手拿儀器朝他頸部移來。他的雙手被定住,只有雙腿可以移動,于是他不停撲騰,試圖將男人踢開。
“我勸你還是老實一些。”男人用另一只手將他的雙腿定住,接著用腿壓緊。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死死得控制住了,只有頭可以轉(zhuǎn)動。
這也難不倒男人。男人將手一抬,按住他的腦袋。男人的一只手抓著他的手,同時按著他的頭。現(xiàn)在他只能老老實實等待著男人的處置。
他沒有放棄掙扎,全身依然在用力,各處的肌肉都已經(jīng)繃緊,瞪著眼珠,喘著粗氣。可是他所做的這些努力在男人的力量面前毫無作用。
男人已經(jīng)將儀器抵在了他的后頸。他緊閉雙眼,手心冒汗,如砧板上的魚肉。
許久后,他感覺到雙手正握著一個又硬又圓的東西。他睜開眼,低頭一看竟是方向盤。他微微轉(zhuǎn)頭向后一瞥,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識轉(zhuǎn)移到了司機身上。
雖然逃過一劫,但他并不覺得高興,因為一輛汽車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從來都沒有開過車,只能憑借在游戲廳的經(jīng)驗,分得清油門剎車和檔位。他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前面的路,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身體不自覺前傾。
前面的一輛車,亮起了剎車燈,他一緊張猛地踩下剎車。雖然車速不快,但是身體依舊快速向前飛出。還好系上了安全帶,才沒有讓他磕到頭。不過被安全帶狠狠一勒,使他的身體前側(cè)感到疼痛。他將安全帶向旁移了移位置,揉了揉疼痛的地方。
后座的情況就沒有那么理想了。男人雖然力氣大,但也抵不過慣性。他用手胳膊抵住了前排座椅靠背,穩(wěn)住了身子。
“想要命就小心點?!蹦腥苏f道。
葉城手心出了些汗,使得方向盤握起來有些打滑。他在褲子上蹭了蹭手,然后換了地方重新握緊了方向盤。前車重新向前移動,他松開剎車,重新踩下油門。有了剛才的經(jīng)驗,這次他的腳下用力輕了很多。
汽車平穩(wěn)地前進,他想找到一處停下來,但路旁全是行人,他怕掌握不好距離傷到行人。
通過內(nèi)后視鏡,葉城看到男人正在檢查儀器收集到的東西。男人似乎察覺到了儀器里并不是他想要的東西。舉起左手,狠狠砸在了車門上。
“咚”。巨大的聲音響起,后門被砸出一個拳印。葉城咽了咽口水,光聽這聲音就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有多強。
“又讓他逃走了?!蹦腥藲饧睌模艾F(xiàn)在到哪了?”
葉城看了眼周圍。他一直沿著道路筆直地前進,連方向都不敢轉(zhuǎn)?,F(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開到了哪里。
葉城只能碰碰運氣,“成華大道?!?p> “這是要去哪?”
“到二仙橋。”葉城說完,不忘通過內(nèi)后視鏡觀察著男人。
男人從后面撲了過來,將儀器抵在了葉城的脖子上?!霸瓉砟阍谶@?!蹦腥俗R破了葉城說的話。
葉城一腳油門,車子突然加速。男人沒有站穩(wěn),掉到了后座。
這腳油門下去,很快就追上了前車。葉城沒有減速,迅速向左打方向,準備超車。他的所有動作都很快,整個車子到處晃動。
他來到了對向車道,前面不遠處是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已經(jīng)進入了綠燈倒計時,他知道現(xiàn)在不能停下來。他將油門踩到底,想要趁最后幾秒穿過十字路口。
汽車剛露頭,旁邊一輛貨車駛來。兩車相撞。一時間,葉城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體完全不受控制,被甩得到處亂撞。
汽車翻滾了好幾圈,停在了路邊。葉城被安全帶緊緊綁在座椅靠背上。他看著窗外顛倒的世界,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黑暗,一片比黑夜更加深邃的黑暗,宛如深淵,將他吞噬。
當他再次醒來時,周圍一片安靜。到處都是白色,白色的燈光,白色的墻,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他躺在病床上,看著輸液管中的藥水滴答落下。
門外走進一個女人,見到葉城醒來后,趕忙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醒了?”女人對著他說道。
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有什么不舒服嗎?”女人靠近問道。
“沒有,好多了?!蓖高^女人的瞳孔,他看到現(xiàn)在的這副面孔并不是自己的。他回想起昏迷之前,遭遇了一場車禍。
淚水從女人的眼角中流出,她帶著哭腔說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p> 他猜測眼前這個女人和自己的這副身體,應(yīng)該是夫妻關(guān)系。他伸手,輕輕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沒事了,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女人的神色放松了許多,露出了笑容。
“對了,和我在一輛車上的另外兩個人呢?”
“哪兩個人?你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車上只有你一個人?!?p> 女人的話,讓葉城陷入了沉思。他記得當時發(fā)生車禍的時候,男人和另外一個人就坐在汽車的后座上。怎么可能自己暈了過去,而另外兩人消失了呢?
“你確定嗎?只有我一個人?”
“這是交警告訴我的,應(yīng)該不會錯吧?!?p> 葉城將信將疑。
“你是不是傷糊涂了?”
“可能是我記錯了。”
女人俯下身子,吻了一下他的嘴角。他愣在那里,整個臉都火辣辣的。這算是初吻嗎?初吻究竟應(yīng)該是物質(zhì)的,還是意識的?他找不到答案。
“怎么了?都老夫老妻,怎么還臉紅了?”女人說著,臉頰也開始泛紅。兩人看著對方都紅了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女人起身走出了病房。葉城獨自躺在病床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出車禍的第二天了,他的意識從來沒有離開身體這么久過。他有些擔心,擔心自己的意識再也回不去,擔心自己的身體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
沒過多久,女人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個飯盒。“餓了吧?快吃點東西?!迸藢⒉〈采系淖雷又饋恚缓蟀扬埡写蜷_,將飯菜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這些竟然都是他喜歡吃的菜。他抱起飯菜,狼吞虎咽。沒幾下,就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說,這是最近他吃過的最豐盛的早餐。
“慢點慢點,沒有人跟你搶?!迸巳〕鲆粡埣?,幫他把嘴擦干凈。接著又把飯盒都疊放起來,收起桌子?!澳阆茸粫?,我去洗飯盒?!闭f完女人就出去了。
他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陽光明媚,又看了眼剩余的藥水,躺回到床上。藥水一滴滴流進他的體內(nèi),時間則一點點溜過他的身邊。
一個醫(yī)生走了進來,看見他已經(jīng)醒了。醫(yī)生走到病床旁,問道:“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還可以?!?p> “還有沒有哪里感覺不舒服或者覺得痛?”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
“從目前的檢查看,應(yīng)該沒有受什么傷?,F(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問題了。再觀察幾天,等剩下檢查結(jié)果都沒問題后,就可以回家了?!闭f完后,醫(yī)生轉(zhuǎn)身正要離開,迎面碰上了洗完飯盒后回來的女人。
兩人在病房外不知在談?wù)撝裁矗堑扰嗽俅巫哌M病房時,臉上明顯帶著笑容。
“醫(yī)生說你沒什么大問題了,再觀察幾天,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迸烁吲d地說著,用紙擦飯盒的動作都變得輕快了。
“嗯?!彼χc了點頭。
靜靜躺在床上,他有些不耐煩了,偷偷把點滴開到了最大。看著藥水流動的速度變快,他才心滿意足。差不多中午的時候,藥水全部流完了。護士剛拔完針,他就迫不及待從床上下來,走動起來。
葉城剛走出樓道,女人就跟了上來。
“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p> 葉城點了點頭,跟在了女人后面。踏出醫(yī)院大樓,陽光照來,一股暖意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他伸了一個懶腰。醫(yī)院門口的這條街只有幾家飯館,還不如醫(yī)院里的花園逛來有趣。
“你怎么總是心不在焉的,也不說話。”她問道。
“昨天的車禍?!?p> “你為什么要闖紅燈?‘超車后闖紅燈,致使重大交通事故’。這是交警的描述。”
葉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雖然沒有考過駕照,但能聽出來,他是承擔責任的那一方。
“平時你一向遵守交通規(guī)則,也不開快車。為什么昨天晚上要那樣做?”她瞪著他說道,言辭逐漸嚴肅起來。
面對女人的質(zhì)問,他保持著沉默。他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么說。當時有車里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威脅著他?可是,車禍后,車里只有他一個人。
“張耀,你知不知道,因為昨天的車禍,你受傷了,躺進了醫(yī)院。我們還要賠償其余受傷的人。你的駕照也被吊銷了?!彼暮粑饾u變得急促,眼神中多了憤怒。他不敢吱聲,只覺得下一秒她會動手打他,懲罰她眼前這個混蛋的男人。他的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
“對不起,我……”
“那是小琪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她捂住臉,一下子哭了出來。身子輕輕一斜,倒在了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