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都頭紅著眼看著面前的一張張的文書,疲憊的神情中卻帶著一臉興亢,想不到挖出了這么多的驚天大案。
馮德倫看著亢奮中的孫都頭,搖搖頭,這查出了又能怎樣?只憑這些賊人的供詞?怕是向州府通報之日,就是你孫都頭命喪之時!況且你知道了這些許事,今后又如何自處?
州府要的是什么?是治下農商穩(wěn)定,是能按時上繳賦稅,是保障海貿暢通,這些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那些豪商士紳!不是峒民小販!
把手里這些東西拋出去,除了引起黎地動蕩還能有什么用?黎民鬧事那次不是被輕松鎮(zhèn)壓?那些被劫殺的小商販?怕是連苦主都找不著了!
馮德倫又慢慢的看起關于自家供詞,慢慢的胸口也升起一股怒氣,沒想到竟然會是黃家和劉家,想起他們后面站著的吳提舉,心里又泛起一陣無力。
只怕他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化到這個地步,大兒,死的太冤,也死的太慘!卻也無法去責怪這些少年?怪他們救了小女?現(xiàn)下,這些少年怕是不得不與自己綁在一塊了,除非他們選擇離開廣南,只是,他們昌化軍之行還未成,他們會走嗎?
不過他們即使敗了,還能遠歸海外,自己卻是毫無退路,不然這么多年庇護于家族麾下的峒民便會化為一盤散沙,變成一桌肥美的血肉被這些惡狼分食個干凈。
丁良又躺在水塘邊咬著草根看起了浮云,這孫都頭案子越辦越亢奮,像極了自己當年挖出了窩案,不斷有新的線索挖出來,不停有新的案情審出來,那種破案的成就感,那種深挖各種私秘的快感,嘖嘖,只是,他想明白了沒有?
倒想不到是自己這幫人的介入,救了馮南溪,讓賊首交不了差,破罐子破摔,準備撕票逃逸,把綁案變成了兇案,難怪,這樣就對了!總算弄通了馮大郎為什會死了,呵,人性里兇殘的一面在這法制不健全的古代,真是無限被放大。
“聽說你把武松給弄死了?”
“是武二郎,就算有武松,他現(xiàn)在也才幾歲?!倍×及琢顺藤t一眼,繼續(xù)望著天,嘴里的草根咬呀咬。
程賢也學著他枕著頭躺下,看著天上的浮云。
“你不陪老婆,跑我這干嘛?”
“被老許和老金吵死了,出來理思路?!?p> “小王不在教他倆練射箭嗎?”
“弓拉斷了?!?p> “………………”
“老丁,計劃怕是要變了。”
“嗯,原本以為只是做個好事,看來除非我們離開,不然和老馮是得綁在一起了,那個娘母估計已經把我們透給老馮對頭了,哎,還是高調了,我們抓了幾個人,估計那邊都弄清楚了?!?p> “老馮這和篩子一樣,即便沒娘母也會有別人透出去,我琢磨著那邊也做蠟了,原本是想綁了人逼下老馮,結果這群蠢賊把事辦絕了,變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嗯,把人都喊過來,開個會吧,計劃有變,也要大家通通氣,你好好理理,我去喊人,老馮估計會等我們上門?!?p> “嗯,去吧,老馮沒了退路,不會主動找上我們的,只能是我們上門了!”
孫都頭坐在木墩上,雙眼無神的望著這堆供詞,原本想著能立個大功,等回過味來,再看這些,在眼中卻成了催命之符。
不由的對著馮德倫苦笑到:“哥哥,小弟這是著了小官人的道了,知曉了這許多腌臜事,哎,今后家小可真要托付于哥哥了!望哥哥莫負了小弟。”
馮德倫暗暗佩服丁良,區(qū)區(qū)幾語,勾起了許都頭深探的興趣,知道的越多,他就越難自保。就算是底下參與此案的軍士,如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怕也得上了自家的船。就是不知,那些少年人何時會來找自己。
待回過神來,親熱的拉著孫都頭的手:“賢弟這是哪里話?你我自幼相交,在這瓊州府內本就是一體,何來托付之言?只是這下面的軍士,不知其中厲害,賢弟怕是要與他們分說分說。”
“小弟省得,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小弟斷不能看他們被人滅口?!毕肓讼耄忠е缹︸T德倫說道:“果真有人要去作死,那也怨不得小弟了!”
馮德倫看著孫都頭匆匆離去的背景,搖搖頭,轉身把所有的文書都理好,歸置于木盒之中,提著出了門卻見金錚提著兩罐插著小竹管的山蘭酒,向著自己舉了舉,夕陽下,笑的一臉燦爛。
“大官人前兩日尋我吃酒,今日我來回請了!”
“為何是世子?”
“為何不能是我?大官人如再喊世子,那就沒法聊下去了!”
“哈哈,小官人,請!”
兩人滋溜著山蘭酒,來到昔日的水塘邊,看著漸漸燒透了天邊的落霞。
“大官人可能定各黎峒峒主人選?”
“自是不可,各峒主當由自家傳承,即便是各位首領也是幾峒推選而出,只是拜于老夫麾下,由老夫代他們與州府交涉,繳納賦稅,經營黎峒物產,以保峒民生計。若各峒有了糾紛,諸首領便請老夫做個公正。如有外人相欺,則共推老夫為主,為我黎民討個公道。”
“若大官人與仇敵死戰(zhàn),能為大官人效死不退的又有幾峒?”
“怕只有十之三四。”
“那大官人所圖為何?”
“瓊州為先祖封地,至譙國夫人起馮家庇護黎民已有400年有余,總不能到老夫這里斷了這份情誼?!?p> “可這霞洞之事,黎峒參與者甚多。怕是他們不理解大官人的這份情誼吧?”
馮德倫看了眼金錚,苦笑的搖搖頭:“這些年,遷入島內的漢民越來越多,其中多有不法之徒,擠占峒民之地,山下各熟黎首領,如不與其同流合污,便被驅入大山,各峒主為自家生計,老夫又可奈何?這些人與老夫麾下黎峒大小沖突不斷,老夫也確是力有不逮?!?p> “大官人為何覺得我等兄弟能為破局之人?”
“小官人可是想聽老夫夸你們?”
“嗯,也無不可,想必在下在于大官人心中更為優(yōu)秀!”
“………世子為何會有如此感覺?”
“大官人都以女相托,在下如何不認為自己更加鶴立雞群?”
“……酒后之言耳!”
“那在下就放心了,那請大官人以后切莫再出此言?!闭f罷,金錚捧著山蘭酒,對著馮德倫拱拱手!
“……你!”馮德倫指著金錚無奈的笑道:“老夫卻是著了你的道了,真不知何等家族能培養(yǎng)出你們這些人精?!?p> “我們家鄉(xiāng)并無家族,才能皆為學社所授,也無官家,只有一個信念,一股精神!千萬人前赴后繼,慷慨赴死,只為實現(xiàn)心中理想!”
馮德倫望著金錚望向天邊那仿佛朝圣的目光,和一臉的眷戀懷念,心中有些莫名的震撼。
“那理想實現(xiàn)了嗎?可是像大食國那種信仰?”
金錚一臉鄙視的看了眼馮德倫:“與天爭,與地斗!敢用雙手競生存!我們的理想是去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欺壓迫害,人人平等的美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