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三年過去,山上以車敬為首的一幫人成立了“孤崖寨”,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生活自理,勉強解決了溫飽問題,日子過得也算無憂。偶有山上打獵的獵人碰到了,也弄不清這群人的來歷,只知道他們寨子有一定的規(guī)模,有高高的柵欄圍著,有人把手大門,高度戒備,根本弄不清里面的情況,外人不能靠近。車敬與眾人約法三章,未經(jīng)允許,不得私自下山,有生活上的困難,都是互幫互助,必要時派“忠孝堂”的人下山活動。
說到這“忠孝堂”,正是當(dāng)初負責(zé)下山活動的后生組成的一個機動組織。為首的小頭頭是紀維和莊慶,身手好,腦子靈光,確確實實的孩子王。紀維是個孤兒,爹娘死于三年前的楚正憲冤案,他對滿清恨得透骨,在山上跟著守寨團隊“聚義營”的拳腳師傅習(xí)武,吃苦受累,練得一身好本事,腿腳快,步履輕盈,敏捷地穿梭于山林中,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莊慶比紀維大兩歲,成熟穩(wěn)重,跟同齡人比,顯得憨厚得多,性子沒有那么急躁,遇事沉著,紀維一惹事,他就出來化干戈為玉帛,是個和事佬,其他孩子推崇他,也是因為他能主持正義,有好點子,讓大家少走彎路。車敬比較喜歡這種聽話懂事的孩子,所以安排他和紀維搭檔,共同負責(zé)忠孝堂山下的活動,以防出紕漏。
民生艱苦,山下貧瘠,哪有掙錢的好營生?莊慶就帶著忠孝堂的七八個少年,在山下的烏凡道,這條紫鹿府到芒縣的必經(jīng)之路,給路過的運貨馬車推推車,割點茅草喂喂馬匹,出力氣掙點賞錢。有時候貨主大方慷慨,還會給他們一些細鹽和食物。當(dāng)然,也有一些無賴,孩子們干完活,他們翻臉不認賬,以人多欺少,哄他們走。紀維最看不慣這種卑微的生存方式,他不甘心,自己身手敏捷,憑什么看別人臉色,委曲求全。有幾次,紀維險些沖動惹事,幸好被莊慶化解,吃虧受累后,大家辦完差事,回寨子復(fù)命。
莽莊到竹溪山的山北麓的山腰,有個山神廟。說是山神廟,原為莽莊大姓戚氏的宗族祠堂,是姓戚的鄉(xiāng)紳所建,這戚氏沒落后,宗祠無人打理,就荒廢在那里,許久無人朝拜供奉了。也只有莽莊的道士端公,帶著楚誠,偶爾來打掃下,擺上神明牌位,爐臺香燭,糕點供果,祭祀各方神靈,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驅(qū)邪避災(zāi)。端公年齡大了,腿腳不方便,楚誠接過班,經(jīng)常來祠堂打理,讓這里成了一座有人氣的山廟。續(xù)了祭品,有了香火味,自然有人光顧,紀維他們就是之一。
恰逢竹溪山久旱無雨,天地荒蕪,竹溪山上用水成了大問題,沒有水源,就沒有辦法保證孤崖寨里面人的生活起居,必須下山取水。這份日常任務(wù)就派到忠孝堂紀維他們一伙人的身上。殊不知清冽江早已干涸,山下莽莊的人都是打井取水用,哪有其他水源?貿(mào)然進莽莊,莊慶他們可不敢,寨主車敬早已交代,千萬不要擅自進入村莊和鎮(zhèn)子,更何況進莊取水,引人注意不假,還會招來禍端,萬萬不可。
再說這山神廟,雖然破落不堪,無人問津,可也是吸引了紀維的注意。紀維膽大,梁上君子的事情沒少干,他經(jīng)常在廟里偷些供果和糕點吃,對廟里的情況還是略知一二的。山神廟雖然小,可是廟后面別有洞天。鄉(xiāng)紳慷慨,原先在這建了一處養(yǎng)魚池,供人玩樂。養(yǎng)魚池現(xiàn)在不復(fù)存在了,可是池子里面的水卻沒有干,因為池子旁邊有個天然泉眼,涌出涓涓細流不止,常年不涸。紀維便對莊慶透露:我知有一地,必有水源。莊慶不解,紀維繼續(xù)說,我經(jīng)常出入半山腰的一個破廟,那里白晝黑夜都有潺潺水流聲,我猜肯定有水源,不如一看究竟。莊慶忙擺手不同意:那里是山下村子的祠堂,進去被人發(fā)現(xiàn)就犯大忌,惹了事沒法收場。紀維對莊慶這膽小怕事的性子很是反感,又怕莊慶在寨主那里打自己的小報告,回去沒有好果子吃,自討沒趣。紀維性格要強,自己要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他確定山廟里面肯定有水,不去的話心有不甘,去了大功一件。于是心生一個妙計,先答應(yīng)莊慶,自己不去山廟了,然后和莊慶商量,為了節(jié)省時間,兵分兩路尋找水源,莊慶由東往西,沿著烏凡道前往月牙谷附近;而紀維自己,則往反方向,到清冽江岸找水。兩人約定兩個時辰后,不管有沒有找到水,必須天黑前在山腳的亂石崗集合。
支走莊慶,紀維算是擺脫了管控自己的眼線了,如同脫韁的野駒,一刻也不耽擱,帶著自己的小弟們,一路小跑前往半山腰的山神廟。
到了山廟外的竹林,紀維發(fā)現(xiàn)今天有點不對勁,山廟平時并無人煙,可屋頂升騰出淡淡的青煙,料到有人在里面。紀維讓同伴們藏好不要出來,自己先一探究竟。躡手躡腳摸到廟墻旁邊,果然這里供奉著香火,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檀香的味道,夾雜著刺鼻的紙錢焚燒味。紀維正要湊到門前扒門縫,聽到呢喃細語,原來有人要出來。他迅速躲到墻角,果然門開后,走出一老一少兩位婦道人家,手里挎著籃子,相互攙扶著,低著頭邁步沿著石階下山去。
紀維看到祭祀的婦人漸行漸遠,很快沒了身影,于是繞到廟后面,借著一個歪脖子樹,爬上屋頂,揭開一片青瓦,俯視山廟正堂,確保沒有其他人了,方才學(xué)了一聲老鴉叫聲,示意同伴們過來。
一群人大搖大擺進了廟堂,看了矗立的神像和靈位,還是心生敬意,紀維領(lǐng)著小弟們跪下先磕了三個頭,拜了拜,挺像那么回事。小弟們看到擺放在案臺上的糕點和水果,按捺不住,紛紛上前伸手就去拿。紀維給了他們一人一個腦瓜崩: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這是莊嚴的地方,不可太過放肆!有個叫幺拐的胖子憨笑道:維哥,兄弟們跑了這么遠山路,早已饑渴難耐了,再說我們已叩謝過神靈了,神仙們慈悲大度,不會責(zé)怪的,你們說對吧。其他兄弟紛紛應(yīng)諾,咽了口水。紀維說,隨你們吧,但不要搞出大動靜,別忘了我們此次來的目的,莫耽誤正事。
紀維唇干舌裂,無心吃東西,找水的念頭越發(fā)強烈。他只身來到廟后,這里有一處假山,下面有一口大缸,大缸旁邊是養(yǎng)魚池。紀維倒吸一口氣,此刻欣喜若狂。原來大缸上方有一眼泉水,正淙淙涌出清流,落入缸中,缸中水滿則溢,又流淌到這養(yǎng)魚池,養(yǎng)魚池水滿流到旁邊早已挖好的狹道,用于灌溉苗木。水流聲是大自然最美妙的旋律,動聽無比,給了紀維大大的希望。紀維走到缸前,夕陽的照射下水缸清澈見底,下方除了小石頭還有幾枚銅錢,想必是山下的信徒許愿求神撒的。此刻紀維顧不得那么多,雙手捧起水缸里的水,飲了幾捧,甚是甘甜。紀維招呼廟堂的兄弟們過來,兄弟們也是歡喜一番,各種放任飲水,把水缸和養(yǎng)魚池攪得一片渾濁。喝足后,紀維命大家找存水用具,取水帶回去給寨子里面的人用,肯定要被夸贊。紀維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立下一大功勞,莊慶都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四處找水的幺拐和小弟棒槌,捧著一節(jié)竹筒給紀維看。這竹筒很粗大,是被人炮制過的,內(nèi)壁光滑,接口處是通的。紀維便問他們從哪里撿到的。棒槌說,在山廟南側(cè)的石溝里面有許多這樣的竹筒,中間的竹節(jié)被打通,一個個連在一起。紀維很是好奇,過去一看,原來流水的水溝一頭接著竹筒,很多竹筒一個接一個被人固定在地上,延續(xù)著往山下排列,形成一條管道。紀維對伙伴們說,這是一條水道,肯定是山下的村民做的,目的是通過竹筒管道引水下山。這干旱的災(zāi)難也波及到山下了,老百姓不得以才費力從山上取用泉水。幺拐憤憤道,這山頭是我們寨子占的,山上的水也該我們先用。于是幺拐把石溝里的幾節(jié)竹筒拿起,讓棒槌他們解下腰間盛物用的牛皮口袋,蒙住竹筒一頭,然后用麻繩扎緊,一個儲水器具算是完成了。就這樣,其他人效仿做了七八個,灌滿泉水。眼看兩個時辰快到了,紀維讓兄弟們背上水筒,迅速趕到與莊慶約定好的亂石崗,自己留下斷后,排除隱患后速速追上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