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涼,小徑灑滿金色霞光。洛川徐徐而來,雖不曾言語,卻好像早已看穿她的無限憂思。
“小川,你回來了!這一整日去了何處?我和離岸找了許久都未見到你。”
“這魅河地勢復(fù)雜,你們也不熟悉此地,極易迷路,下次莫要再去尋我。不過說來我們已在此打擾數(shù)日,不日也該下山了。”洛川語氣低沉,有些悶悶不樂。
“下山?可我們還未找到藏書閣。若現(xiàn)在下山,那你怎么辦?”
“藏書閣,今日我已經(jīng)去過了?!?p> “去過了!”離岸剛好睡醒,本想伸個懶腰,沒想到正聽到二人的對話?!澳羌热蝗ミ^了,可曾有過什么發(fā)現(xiàn)?”
“確實(shí)有發(fā)現(xiàn)?!甭宕◤膽阎刑统鲇衽迮c那畫有插圖的殘紙。
“這兩個圖案竟如此相似!”
“確實(shí),至少得有七八分相似。小川,這不會是你從藏書閣拿來的吧?能從藏書閣拿來東西,你也屬實(shí)厲害。不過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嗎?”
“我在藏書閣發(fā)現(xiàn)一卷《山海怪談》。其中有過記載:五百年前,仙界百門合力擊敗魔宗。魔宗身死,后五大門派各獲一塊青龍紋。”
“青龍紋?你說這玉佩是青龍紋?小川,我雖然不是什么玉器鑒賞專家,但這龍與蛇總歸還是分得清,你這玉佩上刻的分明就是蛇?!?p> 咳,月夷一聲輕咳,想要提醒離岸。
“不過方才你說這五大門派各得一青龍紋,究竟是哪五大門派?”
“古籍上并未有過記載。”
“沒有記載,那查起來可就困難重重。這仙門之中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個門派,若是一一查證,不亞于大海撈針?!?p> “我自然清楚……”洛川起身,向著門口走去,半身倚靠在門邊。小小的腦袋,裝了太多太多的疑惑。究竟這玉佩是不是青龍紋?究竟是哪五大門派?難道這仙門之中真有自己的殺父仇人?
夜落下帷幕,繁星裝滿了整個夜空。
洛川無法安睡,只好坐在木階上,閑來觀賞著牽??椗?。突覺背后一陣暖意,回頭一看,原來是月夷擔(dān)心自己怕冷,特地給自己蓋上了披風(fēng)。
“這魅河雖四季如春,可到了晚上卻冷的厲害。你穿的單薄,若是傷了風(fēng),必定不會好受。”
“我真的不冷……”
“不管你冷不冷,都得披著。你若是想讓我和離岸擔(dān)心,盡管脫了便是?!?p> 看著月夷一臉堅(jiān)定的樣子,洛川也不再逞強(qiáng)?!澳阋恢币詠矶几S著我,陪我調(diào)查玉佩一事,難道竟絲毫不好奇這玉佩背后的故事?”
“小川,你知道嗎?你一直以來都是我想成為的樣子。你既有男子的英勇果敢、機(jī)敏過人,也有女子的溫柔善良、歲月靜好。你是一個永遠(yuǎn)都知道自己人生方向的人,既然你現(xiàn)在不愿告訴我,也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說了,我隨時都會在?!彼郎赝褚恍?,短短幾語卻讓洛川心中暢意不少。
清晨,霧氣蒙蒙,新鮮的白露滴到嫩葉上,幾只鸚鵡便急著飛來小酌。一飲一啄,和諧與共,頗具詩情畫意。
“洛姑娘,可是來找上仙?”北辰殿內(nèi)守衛(wèi)問道。
“是?!甭宕ㄎ⑽Ⅻc(diǎn)頭。
“上仙吩咐,若洛姑娘來此,我等直接領(lǐng)著姑娘進(jìn)入便可?!?p> “有勞了!”
守衛(wèi)在前,洛川便跟在后頭。她也是好奇,便時不時四處張望。這神仙居室與尋常人家也并未有何不同,不過多了些清冷雅致,少了些煙火俗氣。
“洛姑娘,不知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案臺之上鋪一白紙,北辰手持著畫筆,寥寥幾筆畫盡了茂林修竹,文人風(fēng)骨。
“我昨日在藏書閣中無意讀到一則怪談,心中很是疑惑。百年前,仙界同門合力擊敗魔宗,而后五大門派各得一青龍紋……”
“你想問是哪五大門派。”北辰停下筆,望向洛川。
“正是?!?p> “我每日公務(wù)繁雜,恐怕少有精力為每個人解惑?!?p> 洛川有些吃驚,一時語塞。什么意思?這北辰上仙架子如此之大,連為人答疑解惑都尚且不愿?
“洛姑娘若是無事,不妨幫我看看這幅畫?!币娐宕ú徽Z,北辰便邀她來賞畫。
洛川也不推辭,緩緩移步桌畔。
翠云梢云自結(jié)叢,輕花嫩筍欲凌空。砌曲橫枝屢解籜,階來疏葉強(qiáng)有風(fēng)。
“上仙作畫用力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筆跡行云流水,落筆如云煙。而筆下的竹亦是遒勁有力,機(jī)具生命力。難怪世人常說,君子當(dāng)如竹,風(fēng)骨恰自然!”
北辰一笑?!安辉氲侥銓嬤€有研究?!?p> “上仙過獎了,小女只不過幼年時稍有涉獵罷了。”
“我說過,不隨意為他人解惑……”
“上仙日理萬機(jī),小女自然理解。既然如此,小女便不再打擾,就先告辭了?!甭宕ü笆肿饕?,轉(zhuǎn)身正欲離開。
“洛姑娘請留步!”北辰一聲叫住了她。
“不知上仙還有何吩咐?”
北辰沉默片刻,繼而問道:“不知洛姑娘可有興趣做這北辰宮的大弟子?”
一霎間,洛川驚訝的睜大了雙眼,臉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許久之后,她才緩緩轉(zhuǎn)身。
“上仙,您這是何意?”
北辰的臉色溫和了許多,像是剛從云端走下。這是她極少,不,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如此平易近人的面容。
“今日之事稍許唐突,洛姑娘自然可以多些時日考量?!?p> “上仙從未有過弟子,不知今日為何?”洛川心中萬千疑惑,一時間竟不知所云。
…………
“收徒,收徒……”籠子里的鸚鵡學(xué)舌不停,雖聒聒噪噪,卻讓人厭不起來。
“你真要收徒!”司命簡直不敢相信,這千百年來始終孑然一身的北辰上仙,終有一天也會想要收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快告訴我是哪家弟子?等會兒,先讓我猜猜。是那蜀山派的蘇沐云,還是點(diǎn)蒼派的葉音音?倒也應(yīng)該不是,若真是她二人,你也不必等到今時今日才收徒。難不成……”
“是她?!?p> “果真是她!”司命心中大喜?!澳菑慕褚院笪乙膊槐厝杖諄砟愕钪写吣惴幜耍@人間酒樓我可許久未曾光顧過了。”
“不過,她尚未應(yīng)允。”
“這你還不放寬心,仙界之中人人都想擠破了頭來給你當(dāng)徒弟,如此風(fēng)光之事誰愿錯過?!?p> 北辰并未言語,但目光卻無比堅(jiān)定。她與尋常之人自然是不同。
“月夷,你過來,我有事想要問你。”
月夷前些日子屬實(shí)無聊,洛川便教了她些許醫(yī)術(shù)。她對這些也頗為感興趣,現(xiàn)在整日不是出門采藥就是在家研究各種醫(yī)書,日子倒充實(shí)不少。
“什么事兒?”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做了北辰上仙的弟子,你們會怎么樣?”此刻,洛川的眼眸燦若星辰,有試探,也有對未來的期待……
“真的!”月夷激動的差點(diǎn)跳起?!澳闶钦f,做北辰上仙的大弟子?”
洛川點(diǎn)點(diǎn)頭?!笆钦娴摹!?p> “能做北辰上仙的弟子是多么難得的機(jī)會。這樣一來更有助于我們調(diào)查玉佩之事,二來你也可以精進(jìn)自身,提高修為。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能快樂,你的快樂比什么都重要?!?p> “謝謝你,月夷。”
“只要是你想做的,盡管去做,我和離岸會一直在身后支持你。”月夷緊緊攥著洛川的手,千言萬語終抵不過掌心的溫度。
翌日,天將破曉,紅日初現(xiàn)。大殿中人便忙碌起來,自云敬長老離逝,這承和殿宮主之位便一直空缺。眾位仙家一致舉薦北辰上仙擔(dān)此職位,畢竟這仙界之中也再難有如此功力高強(qiáng)而又心懷天下之人了。
北辰宮中,格外安靜。北辰上仙為人清冷疏離,不喜與他人言談,所以這宮中侍女守衛(wèi)大多寡言少語,生怕吵了上仙。
洛川一進(jìn)殿,便看見上仙坐在那高臺之上。依舊一襲白衫,不過手中多了一把長琴。是時心境閑,可以彈素琴。清冷由木性,恬澹隨人心。常聽人說起觀琴音得以觀其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上仙連彈奏的樂曲中都夾帶著清冷孤傲,不染于世。
見洛川走來,北辰止了琴音。
“洛姑娘來此,是否昨日之事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我有一事想問上仙?!?p> “何事?”
“上仙選我做弟子,是想避開同門中人的糾纏。您不愿與其他各家有絲毫關(guān)系,所以才選了我做您的徒弟?”
“確實(shí)。你聰慧過人又無仙門糾葛,這便是我為何收你為徒?!?p> 洛川猜的沒錯,上仙收徒不過權(quán)宜之計(jì),但自己亦可借這上仙弟子身份查探父親之死。既然雙方得力,那有何嘗不可。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洛川跪地,向北辰三行叩首之禮。這蒼茫人海,洛川終歸有了去處。再也不用過著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漂泊生活。
忽然之間,一雙大手托住了她。她抬頭一顧,恰好與他四目相對。相識數(shù)日,她從未離他如此之近,近到可以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她一時竟有些慌張,眼神不知放到何處。
“既然今日你叫了我聲師父,那從今往后這魅河便是你的家你在此處自可安心隨意?!闭f完,手中拿出一物,是劍穗。“你的劍確是好劍,可唯獨(dú)少了柄劍穗。這劍穗是為師送你的見面禮,也是北辰宮大弟子的象征之物。你帶在身邊,便不會有人傷你半分。”
洛川看著手上的劍穗,此物帶有合歡花紋,小巧精致,帶在身邊確實(shí)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