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柔軟勁韌的鞋底踏在堅硬巖石上,發(fā)出一陣急促而輕微的響動,在寂靜的山洞中緩緩回蕩。
“玉蝴蝶應(yīng)該就在前方...”碎玉借著微弱的火光,在一片黑暗中躬身行走,這里她再熟悉不過,即使閉著眼也不會碰到任何一處石壁,碎玉暗想道,“看來她真的急了,竟蠢到撲滅洞內(nèi)的照明火把,反而暴露了自己的逃亡行徑。”
這條人工挖鑿的石道,乃是血衣樓中的絕密,入口就藏在血衣總壇邊不起眼的角落,另一側(cè)出口則在離魂谷崖邊的山道上,借此密道,能夠從總壇直通東北面峽谷,那里的峽谷中連接著一條巨大鐵索,若是踩著輕功,便可飛躍峽谷,向樓外逃出生天。
密道沿途沒鋪設(shè)任何暗器陷阱,邁著大步就能走通,安全又隱秘,這條“生路”在血衣樓鮮有人知,雜兵與嘍啰絕對無緣接觸,只可惜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秘密還是被洛維發(fā)現(xiàn),暗中與碎玉分享,兩人經(jīng)過漫長日月的摸索,終于將其中狀況摸了個清楚。
玉蝴蝶陰險狡詐,身上藏有不少暗器與毒藥,即使有傷在身,也依然十分危險,碎玉握著一支短火把,凝眼盯著腳下,步步謹慎,不敢有絲毫懈怠。
追到一處拐角,碎玉手中的火把突然熄滅,本就昏暗的山洞瞬間變得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急忙停下腳步,躬身蹲下,支出劍柄,朝著墻角輕輕一戳,只聽一陣嘎吱聲響,一道暗門開啟。
“看來玉蝴蝶還有些心思...”碎玉輕輕探頭一望,笑了笑,想道,“她一定是用了煙霧彈,試圖誤導(dǎo)我的追擊,可惜并不能如她所愿...”
密道中雖然只有一條暢通無阻的主路,卻也暗藏有許多機關(guān),這些機關(guān)能觸發(fā)通往其它小道的門板,門中的通路看似平常,仿佛是用來藏匿與逃生的最佳選擇,可卻是一道道“死門”,是密道設(shè)計者留給叛徒們的“驚喜”。
碎玉從前探索時,就被其中一道機關(guān)暗器所傷,中了奇毒,所幸靠著洛維潛入陰樓,在一晚試毒十余種,才終尋到解藥,將性命保住。
再后來二人悄悄將機關(guān)歸位,又尋出幾道相同的暗門,經(jīng)過仔細調(diào)查后,便再也沒觸發(fā)過,這些構(gòu)思巧妙的致命陷阱,不知曾為血衣樓除掉過多少內(nèi)患。
“門內(nèi)火把全部熄滅...機關(guān)卻沒有觸發(fā)...”碎玉輕輕摸了摸石板門邊的絲線,又站起身,貼著墻面摸索到拐角處,朝著密道深處望去。
“哈哈哈...真是拙劣!”不出碎玉所料,一眼望去,依稀能看見微弱的光亮,一絲火光在遠處石壁墻面上跳動,她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到玉蝴蝶一邊逃命,還一邊掏空心思掩飾行蹤,卻沒起到一點效果,碎玉心中有些得意,她重新回到暗門邊,抽劍朝門縫中迅疾一斬,又將門猛關(guān)上,聽著門內(nèi)機關(guān)觸發(fā)的輕微聲響,抬腳向密道深處繼續(xù)追去。
右頸下的傷口仍在流血,玉蝴蝶扔掉手中那塊浸滿鮮血的錦緞,從衣擺下重新撕下一條,匆匆疊起后緊按在頸邊。
由于失血過多,又一路奔逃,玉蝴蝶此時已是頭暈?zāi)垦?,她蹲伏在密道出口處,布置下一道機關(guān),仔細牽好最后一根絲線便向身后退去,疲憊地靠坐在墻角邊,躲在視野盲區(qū)中,等待著追兵的到來。
方才在崖邊遠望,峽谷對岸的離魂樓正被八荒人馬圍攻,披掛黑紅戰(zhàn)旗的帝王州精銳鐵騎已殺到山谷深處,玉蝴蝶心里十分清楚,按自己目前的狀態(tài),根本跳不下鐵索,更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出血衣樓,這盤棋已接近死局,唯有將追兵斬殺,再靜靜躲在密道深處,才是唯一生機。
“誰?。俊?p> 眼角余光一閃,玉蝴蝶忽然瞥見一道黑影,她心頭一驚,伸手向腰間摸去,抽出兩支飛刀,大聲質(zhì)問道,“誰在那兒?!”
“如此明顯的陷阱,怎可能有人中招?”只見洛維從山道巖壁旁緩緩走出,她瞧了眼地面上的帶血綢緞,輕蔑地說道,“堂主,十一在此恭候您多時了...”
“呵...十一...”玉蝴蝶見狀,瞬間明白了一切,她苦笑一聲,將飛刀放在腿邊,嘆道,“真沒想到,我竟然栽在你的手上...蝕紅夜給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背叛青龍會?”
洛維沒有答話,只抱胸靠在身旁石壁上,隔著兩丈遠,靜靜看著玉蝴蝶。
“十一...你難道真以為能夠全身而退嗎?別傻了...”玉蝴蝶歪頭靠在墻面,喃喃念道,“你手染八荒鮮血無數(shù),江湖上的仇家必定不會放過你...就算八荒保你性命,青龍會眼線遍布四盟,也不難察覺你背叛之事,沒了血衣樓的身份,你只會被各方勢力追殺,最終像條病狗般死去,落得個凄慘的下場...”
“......”
“你還記得嗎?當年...是我把你救回血衣樓...想想這些年,我一直將你視作心腹培養(yǎng)...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見洛維依舊無言,玉蝴蝶繼續(xù)說道,“待初七追來,你我一起殺掉她,我們就在這密道中躲著,以后你還是我的好姐妹,是血衣銀...不,是金牌殺手,待到四盟...”
“唉,玉蝴蝶...你可真無趣...”洛維挺身站立,伸手探到腦后,將飛刀發(fā)簪取下握在手中,她輕輕擺了擺頭,齊肩長的黑色短發(fā)散開來,詭魅一笑,“明知活著的時間不多了,卻還要講這些廢話么?”
見利誘洛維無望,現(xiàn)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自己還負傷在身,玉蝴蝶索性放棄了言語,她扔掉右手中的匕首,靜靜瞪著雙眼。
“不如這樣...”洛維手臂一揮,投出飛刀發(fā)簪,精準命中地面的絲線機關(guān),只聞一聲裂帛,狹窄的道口揚起一片塵霧,她悠悠說道,“在你死之前,我們相互分享一個小秘密,如何?”
“要殺便殺,休想從我口中套話!”玉蝴蝶朝身旁挪了挪,避開毒霧,冷冷答道。
“別急嘛,我先講罷...”洛維盤腿席地坐下,從腰側(cè)抽出雙匕,輕語道,“八年前,你將一個叛逃師門、靠著偷盜營生的少女撿回血衣樓,只知她無親無故、品性惡劣,是一塊做殺手的好料,卻沒能發(fā)現(xiàn)她真正的身世...云滇怒河邊的浣月村,你曾經(jīng)去過,還記得嗎?”
玉蝴蝶深吸了口氣,微微皺起眉目,打量著洛維消瘦的臉。
“看來你不記得了,也罷,算算日子,已過去十七年了...”沉默片刻,洛維接著說道,“僅為了點無聊小事,就屠了全村人,再一把火全燒了,還真符合青龍會的作風(fēng)...所幸我兒時貪玩,才從你們的爪縫間僥幸逃脫,如今,這復(fù)仇的火苗,終于燒到了你們身上?!?p> “原來如此...根本就沒有背叛,是我誤養(yǎng)了狼崽...”玉蝴蝶低下頭,苦笑道,“你明明早有機會殺我,為什么...”
“的確有過機會,可我若只殺你一個,那么連血衣樓都逃不出就下陰曹地府陪你了...還怎么完成我的復(fù)仇大計?當年你與血玲瓏都還很年輕,你難道忘了?我的復(fù)仇目標,還有那個男人...”洛維忽地站起身,緩緩說道,“堂主,我的秘密已講完...現(xiàn)在輪到你了?!?p> “你的目標...原來是...”玉蝴蝶輕輕擺頭,移開視線,喃喃念道。
雙方無言,一陣沉默。
寂靜中,玉蝴蝶忽覺一陣恍惚,再回神時,才發(fā)覺洛維已消失不見。
又過少頃,只見洛維牽著一名女子從洞外山道巖壁邊緩緩挪出,走進玉蝴蝶的視線中,那女子身材高挑,玉脂凝膚,一頭黑發(fā)散亂搭在雙肩與后背,滿身青緞綠綢,面容裝扮竟與玉蝴蝶一模一樣。
玉蝴蝶肩頭猛然一顫,她只覺心頭一緊,就連藏在指縫間的毒針都沒拿穩(wěn),“鐺”的一聲掉落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