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劍鋒持劍沖刺時,忽然驚覺自己是在與唐門女子過招,因唐門弟子擅長口技,頗具迷惑性,故粗淺的常識無法判斷,眼下人與傀儡虛實未辨,若是貿(mào)然攻擊,極有可能被唐門的傀儡困住,陷入劣勢。
可另一方面,劍鋒又不愿輕易收劍停手、令自己丟了面子,于是便決定憑著自己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尋出對策,他想,以自己出劍的速度,即便只隔有一丈距離,唐門弟子也必定來不及使出替身招式,眼下僅需用計策判斷出誰是真人即可。
他先沖到紅發(fā)少女身后,佯裝出劍,實則觀察其手中動作,隨后便迅速調(diào)動步伐,繞到黑發(fā)女子后方,殺意浮現(xiàn),同樣作勢攻擊,一招連續(xù)虛晃,由此仔細觀察目標指間有無操控絲線的細微動作。
此番試探,僅在眨眼間,但足夠劍鋒得出結論——在凌人殺意下,紅發(fā)少女指間微微顫動,而黑發(fā)女子卻沒有任何生命反應。
御劍之人,必是自信之人,劍鋒既得結論,便不再猶豫,長劍出鞘,對紅發(fā)少女使出了飛燕逐月劍法。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未選對——梵音早知劍鋒狡詐多疑,她便故意激怒劍鋒,同時在傀儡身上留下破綻,同時悄悄封住了自己的穴位,令自己暫時無法運功防御,即使心生畏懼,也無法做出應對,呆若木樁。
在戰(zhàn)斗中自封穴位,可謂自尋死路,而梵音敢出此策,并非魯莽自負,她不但要誘敵出擊,還為自己留有反擊的余地,正展現(xiàn)出她那料敵如神的自信。
就在劍鋒出劍的一剎那,遠處樵青已經(jīng)收起空中的風盾,提步猛沖向梵音,她迅速從衣襟中摸出兩顆石子,捻在指間,抬臂、屏息、彈指,只見兩顆石子掠過空中,精準敲打在梵音胸前的氣戶穴上,樵青步伐飛快、屏息御氣,在雙掌之間牽出一縷粉色的香意,襲向梵音。
是時,梵音穴位已被飛石解開,她急呼一口氣,身體猛地向后傾去,十指疾速拂動、銀絲若現(xiàn),竭力大喊道:“南山!!”
高處城樓石墻邊,南山尋聲望去,已瞧見樓下劍鋒被傀儡體內(nèi)伸出的絲線牢牢纏住,梵音接連后翻,拉開一段距離,樵青正奔向梵音,勝負似乎就在眼前,他明白,此時此刻,正是梵音口中的“時機”。
只見南山提槍抬腳,猛然跺下,一記狂龍威震,圍在他身邊的士兵便被全部震飛,他迅速后撤幾步,便向著城墻邊猛沖而去,長槍紅纓飄擺,槍身已遞到左手,南山緊握槍尾、側甩槍頭,任由這六尺長的沉重鐵器劃過空中,隨后雙手順勢捏住槍身,將長槍整根掄起、舉過頭頂,一步跨上石磚護欄,飛躍出去。
南山飛躍空中,他的身后劃出一道紅色殘影,城墻下眾人辨別不出究竟那是神威霸氣還是槍頭的紅纓,只感到這般排山倒海的氣勢,紛紛為之一顫。
“眾人何在!?”劍鋒幾番嘗試,仍然無法掙脫傀儡絲線,又見城墻上飛來一頭赤黑色的神威猛獸,他明白,單靠無痕劍意已無法阻擋,眼下也只能亮出自己的后手絕招,“速來助我!??!”
話音未落,城門西側的副樓上便已出現(xiàn)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他們身法迅捷,紛紛跳下城樓,其中有不少使用暗器之人,迅速投出數(shù)十支飛刀短匕而去。
梵音正在西側副樓墻下,她輕松躲過利器投擲,卻不料指間一松、絲線泄力,才發(fā)覺方才攻勢不過是佯攻,其間另藏有暗器,已將自己操控傀儡的絲線割斷——想不到劍鋒身邊竟還藏有來自唐門的青龍會高手,輕松識破梵音在暗處布置的機關暗器位置,替劍鋒脫離了困境。
黑衣眾人躍下城墻,卻不急于進攻,而是紛紛俯身招架,擺出防御姿態(tài)。
見此情形,梵音明白,劍鋒那傳聞之中的招式要來了。
纏繞在劍鋒周身的絲線松開,只見他瞬間收劍入鞘,側身閉眼,擺開架勢,口中大喊道:
“我意凌云!??!劍蕩八方?。?!”
劍鋒提劍朝空中一揮,一片濃烈劍意泛起,如同拂曉晨光般灼眼,自劍鋒周身擴散開來,招如其名,直蕩八方。
南山眼前頓時蒼茫一片,周身瞬間便被白光籠罩,他只覺自己仿佛置身襄州云海之中,身體就如秋風中的一片枯葉,輕輕漂浮在空中,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南山托起,待他回過神來,已重重摔撞在郡王府城墻之上。
城內(nèi)城外的士兵紛紛埋下頭躲避,原本喧囂的城門重歸寂靜,楊尚硯身前的巨盾方陣似乎起了作用,使眾軍不被此招波及,可白霧未散,無人敢輕舉妄動。
樵青挺身擋在梵音身前,用自己的身軀替她接下了劍意沖擊。
梵音從背后扶住樵青,暗自思考起如何撤退——南山背水一戰(zhàn)狀態(tài)正盛,自是不必擔心;樵青雖被此招斬中,卻無大礙,只因她精通天香醫(yī)術,又習得幾門剛勁的護身心法,乃是一身鋼筋鐵骨,自能憑強勁的外功武學化解傷勢;眼下劍鋒有青龍衛(wèi)隊十余人助陣,己方優(yōu)勢蕩然無存,只能先撤回陣中,再做打算。
就在這時,還未等梵音想出對策,視線中白霧般的劍氣漸漸散去,梵音忽然察覺有人已從身后襲來。
“完了?!辫笠粜闹邢氲?,傀儡絲線已斷,自己還未從點穴中完全恢復,樵青也正在運功調(diào)息,眼下青龍會高手反擊如此迅速,二人已無力反擊。
沒想到自己的計策害朋友置身險境,一股內(nèi)疚之情突然凝聚在梵音心頭,她已停止思考,立刻伸手去將樵青護住,順勢解開袖口暗扣,伸指夾住飛針暗器,試圖做最后的抵抗。
可惜梵音并無出手機會,白影從身后疾速沖來,一道劍氣從耳邊掠過,掀起一陣凜冽寒風,梵音耳邊的短發(fā)被吹得直立在空中,這瞬間,她只感覺自己身在秦川山巔,已被寒冷冰風包裹。
那白影只在梵音身側停留須臾,便是一陣華麗的飛燕逐月劍法,化影成三,那劍影皎白如月、疾如臘月飛雪,在她的四周呼嘯。
梵音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劍式,只得在心中哀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劍鋒在已出兩劍、劍意衰竭的情況下,竟還能使出如此迅猛的招式。
此招氣勢排山倒海,梵音不再試圖抵抗,她松開指間飛針暗器,呆愣在原地,想著:“這股刺骨的寒冷,原來便是被太白劍法刺中的感覺嗎?”
絕望,有時會令人感到愜意,梵音此時就已陷入一陣臨近死亡的縹緲感覺之中,她很難猜得到,眼前局勢竟然還存在轉機。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梵音眼前,徑直沖到不遠處一名青龍衛(wèi)隊男子身前,黑影手中握著一把長劍,橫在胸前,以雙腿為軸,旋轉前行,劍刃時而化影,時而乍現(xiàn),左左右右,虛虛實實,逼得那男子連連向后退去。
望著黑影,梵音瞪大了雙眼,臉上忽然浮出一絲驚喜的神色。
一個身披黑羽的人沖過梵音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眨眼間已跟到了黑影身后,來人正是萌主,只見他猛然減速,跟在黑影身后緩緩踱步,抬起右臂伸到腦后,從背后的劍匣中取出雌劍,又將手臂緩緩放下來,反握短劍在手,懸于身側,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跟著。
青龍會男子招架著眼前黑影的攻擊,始終看不透劍路,只覺得眼花繚亂,便抬劍胡亂迎擊,試圖挑飛眼前黑影手中的長劍。
萌主瞧準機會,猛地朝右轉身,背身刺向黑影,手中的短劍繞身半周,不偏不倚地穿過黑影的胸口,刺中青龍會男子,二尺劍刃從腹部直直貫穿到頸后。
黑影消散如煙,萌主利落地抽出短劍,朝身側一甩,鮮血飛濺,男子悶聲倒地,一招斃命。
梵音看著萌主,突然想起自己正被圍攻的危急形勢,大喊道:“當心...”
正張口時,一位英俊劍客已然停步在萌主身邊,梵音這才發(fā)覺此人并非劍鋒,只見他將長劍插入鞘中,又抱手在胸前,仰頭輕輕甩了甩額邊的長發(fā),冷冷應道:“沒什么需要當心的...”
話音未落,方才躍下城樓的青龍會十余人,紛紛口吐鮮血,雙手捂住留血不止的喉頸,接連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