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都在死去的途中
被伙夫關(guān)心念叨的掌柜當(dāng)然還沒有死,只是也快差不多了。
長生秘卷的記錄雖然模糊,但同樣也極為公正客觀,說是重傷,就一定是重傷。
至于你是腦袋豁開了一個大口,還是心臟被震成了碎片,又或者是腰腹處被開腸破肚,腸子流了一地,都可以叫做重傷。
襄陽府的一處民宅之中,掌柜正癱靠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伸手點在自己有些腫脹的肚子上,艱難地順著一條半尺長的傷口撫了下去。
這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但掌柜足足花費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終于完成,然后頭一偏,癱倒在了床上。
不是昏迷了過去,而是單純的脫力,只是程度實在有些夸張,以至于連脖子上支撐頭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靈碎裂,心脈截斷,丹田也破損……你早該死了,為什么還不死?”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房間角落里響起,若非這人此時出聲,甚至都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而他所說的話語卻比他突兀的出現(xiàn)更加令人感到心驚,若是有別的人能聽到,只怕也會產(chǎn)生同樣的疑問。
……你早該死了,為什么卻還不去死?
“呵……咳咳!咳咳咳……”
掌柜費勁地想要冷笑一聲,以此來顯示自己的灑脫不羈,但卻不小心震到了心脈,接連咳個不停。
這一下又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原本被掌柜撫平的位置又滲出一片血沫,但他絲毫不覺痛處,反而笑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掌柜笑得是如此酣暢淋漓,令墻角的那個身影都沉默起來,若是能再點上一盞油燈,說不定就能看到他如同看瘋子一般的眼神。
“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要死了……”
掌柜無力地躺在床上,說出來的話語卻是擲地有聲:
“但我是一個生意人,生意還沒做完就嗝屁,豈不是顯得不太專業(yè),太對不起你這個大客戶了么?”
“你還想著我們的交易……”
雖然看不到,但那道人影此時簡直連聲音里都能聽出皺眉:
“你要是能完成這筆交易,我自然是十分欣喜的,只是你自己身受重傷,說不定下一刻就要去死,兩個能打的下屬更是被生擒活捉……我愿意信任你,相信你不會把我交出去換你兩個下屬的性命就已經(jīng)極為冒險了,你告訴我你還要完成交易?”
“……那兩個不是下屬,”
掌柜有氣無力,卻仍舊平靜地說道,嘴角還留著一絲沒有收起的笑意:
“他們是我的伙計,付了工錢的,而且……我還有一個更勤勉、更聰明的伙計,縱使我死了,他們也能完成這筆生意……”
“你那個伙計的確更聰明,但根基不足,又能做什么?”
掌柜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笑容,低聲喃喃道:
“他很會說話……也很有趣……”
……
掌柜所說的那個勤勉聰明,很會說話的伙計,如今正走在沽水河道的叢林邊緣,左手?jǐn)v扶著一個壯漢,右手里還提著一個壯漢,一點也不想說話。
“掌柜真的沒有死?”
伙夫艱難地跨過一根從泥土里翻出來的樹藤,不可思議地再問了一遍。
饒是尹午還沉浸在第一次殺人的復(fù)雜情緒中,聞言也不由抬頭詫異問道:
“掌柜當(dāng)然沒有死……伙夫大哥,怎么聽到掌柜還活著的消息,你反而比較吃驚?”
“那能不吃驚嗎!”
伙夫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情緒,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么重的傷,還能從赤木道人手下一路逃到襄陽……這真不是人做得到的??!”
“等見到掌柜,我會替你轉(zhuǎn)告這句的。”
尹午淡淡地回了一句,心里回想著自己之前在長生秘卷上看到的接下來的記錄,不由無聲地嘆息。
‘掌柜現(xiàn)在還活著……再過會兒就不一定了……’
這次出發(fā)營救伙夫跟酒保之前,尹午可謂是做足了功課,他手中的長生秘卷只是一塊碎片,每次最多只能看到一二百字的記錄,要想仔細(xì)地看完一個事件,不反復(fù)查個七八次,根本沒有頭緒。
而尹午昨夜動手之前,完完整整地將心遠(yuǎn)閣被襲的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十分確定長生秘卷上記錄的,原本是掌柜重傷后被赤木道人帶到沽水邊上的據(jù)點之中,但還保有了一定的行動能力。
而伙夫酒保也只是被拍暈過去,赤木道人將他們隨手丟在據(jù)點里后就獨自離開,趕往襄陽搜尋另外半本昆吾劍譜了。
正因為篤信長生秘卷的記錄不會有錯,尹午才有信心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營救心遠(yuǎn)閣眾人,但卻沒想到……
不僅掌柜逃竄無蹤,甚至赤木道人都突然趕回,徹底打亂尹午的計劃。
如今伙夫和酒保雖然救了出來,但掌柜……
尹午回想起自己之前在赤木道人的威脅之下離去后,重新在長生秘卷上所見赤木道人接下來的內(nèi)容:
‘……赤木道人獨戰(zhàn)孫祈財并李一平,交手二百招,孫祈財身死,李一平重傷敗走,赤木道人背心中孫祈財一掌,丹田受李一平一劍,輕傷離去……’
‘所以……掌柜很快就要死了么?’
雖然才在經(jīng)歷了與長生秘卷記錄不同的遭遇,但尹午卻仍然對掌柜能活下來不抱有什么希望。
那可是金丹!
仙人出手,便是閻王也得給點面子!
但他卻無法告訴伙夫和酒保兩人,掌柜接下來可能的遭遇。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尹午已經(jīng)很清楚這兩人的習(xí)性,雖然平日里嘴上不服掌柜,甚至還時常抱怨對方的摳門,但要是真的知道掌柜快要死了的消息……
尹午瞥了一眼伙夫和酒保此時虛弱的狀態(tài),又悄悄收回眼神,平靜地向沽鎮(zhèn)反方向走去。
“為何不去沽鎮(zhèn)修養(yǎng)一番?”
伙夫喘了好一陣粗氣,才費勁地提出這個疑惑:
“我沒什么,但酒保尚未煉精化氣,此前受了赤木道人一掌,只怕有些撐不住。”
“俺……俺沒事……”
酒保有氣無力地呻吟道,卻被尹午和伙夫不約而同地?zé)o視了過去。
看著站立地十分勉強的伙夫,以及虛弱到了極點的酒保,尹午卻是毫不遲疑地?fù)u了搖頭,沉聲說道:
“之前我和大都李家的車隊路過沽鎮(zhèn),就遇到了山賊的襲擊,沽鎮(zhèn)的屯軍對此卻無動于衷,甚至可以說是放任……襲擊李家車隊的幕后指使,很有可能就是金丹道教,沽鎮(zhèn)屯軍就算不是赤木道人的下屬,只怕也少不了有著勾連?!?p> 伙夫聽得瞠目結(jié)舌:“這消息是你猜的,還是來自你的渠道……尹兄弟,我不是質(zhì)疑你啊,就是這個世道,它怎么就突然讓人看不懂了呢?”
尹午沒有再答話,而是轉(zhuǎn)頭望向了身后沽鎮(zhèn)所在之處。
仿佛是為了替他作答一般,沽水河道的另一頭,突然就響起了一片微弱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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