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執(zhí)這話一說出來,幾個人全沒聲兒了。
小桃是被丁小鈴那無賴樣兒氣得說不出話來。
丁小鈴則是覺著理虧在先,眨巴眨巴著大眼睛,一個屁也放不出來了——本來么,她純粹是為了跟小桃干仗斗嘴玩兒,沒想真要錢,況且這是李三的攤子李三的貨,她說了又不算,臨時充個大臉貓氣氣小桃罷了。
但不怎么,她有一種直覺,劉執(zhí)說要全買了,多少跟她這“充大臉貓”有些關(guān)聯(lián),因此有些心虛。
劉執(zhí)的明顯不悅,使得周圍的溫度都降了幾度。
她平時脾氣太好,人也總是很淡然,所有人包括丁小鈴在內(nèi)根本就沒見過她發(fā)火,哪怕是跟她在官府對證的時候,甚至她跟人吵架對峙的時候,也是平穩(wěn)淡定得令人不可置信,丁小鈴都懷疑她有沒有脾氣這個東西。
然而這樣一個人……生氣了?
劉執(zhí)冷嗖嗖的氣場太強,丁小鈴有些遭不住,噤聲退到攤子后邊,摸摸杯,弄弄罐,假裝忙活起來。
就李三看不出眉眼高低,還開玩笑呢,“咋的劉六兒,專門給我捧場來了?”
“沒錯,你高興嗎?”
劉執(zhí)沒有否認,面無表情地反問了一句,同時從小桃手里拿過荷包,準備掏錢。
李三被她反問得一呆,見她那動作是要來真的,忙擺手阻止道,“這是做什么!你要用奶茶給茶樓干活的人發(fā)夏日福利么?那也不用給錢啊,還跑這么老遠……你用多少,我直接做了給你送對面兒去不就完了么!”
“我就要這攤子上的?!眲?zhí)舉著一錠銀子,似乎很執(zhí)著。
“這是為何?”
“不想看你出來擺攤挨累罷了?!?p> “累倒是還能……呃?”
李三詫異地看一眼劉執(zhí),他接話太快,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方才說了什么,就突然間說不出話來——劉執(zhí)這是在關(guān)心自己?
倆人就這么對視著。
劉執(zhí)又道,“小豆子平日都要上學,難得回來一次,店里現(xiàn)在就你一個人,你天天起得那么早,不僅要干一天的活,還不時要去李家取貨,有時還要去分店視察,如今晚上又要出夜市……你是鐵打的么?本來就病過兩次了,再這么下去早晚累倒?!?p> 劉執(zhí)說得是事實,李三卻心頭一熱——劉六兒這真是在關(guān)心自己??!只是不知是出于朋友,還是……
唉,又想什么呢!當然是朋友了,她對他人一向都很照顧,才導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想東想西了。
“你不是也總說讓我多賺點兒錢么……”腦子雖然強迫自己別瞎想不可能,微妙的心思卻說不清了,因此還是故意矯情地說了這么一句。
李三說完都想給自己一巴掌——這話怎么聽著像怨婦埋怨丈夫才想起關(guān)心自己似的?
誰知,劉執(zhí)并沒有多關(guān)心安慰他兩句,反而道,“李三,我竟不知道你這么聽我的話?”
李三有點失望,“……你說得都有道理,我自然是聽的?!?p> “那我方才說的有沒有道理?你累倒了,我……小豆子可怎么辦?”
李三張張嘴,抿抿唇,最終無奈道,“那我收攤回家就是了,也用不著你這般破費呀!”
奇怪了,劉執(zhí)平時明明不在意這些事啊,自己越勤快,她越高興呢,怎么突然“管”起自己來了?
——對!就是“管”。
李三突然醍醐灌頂,她今天這是“管”上自己了,以前都是“建議”,這里頭的區(qū)別細品還是很大的。
雖然他不反感劉執(zhí)“管”他,反而有點暗自竊喜她能多關(guān)注自己,但也不知道劉執(zhí)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突然來這一出。
你要說她對自己有點別的罷,除了先前那兩句話和她說話的語氣容易讓人多想,從而無端生出期待,后邊的話卻又沒什么了,李三都覺得自己是熱得產(chǎn)生幻覺了。
劉執(zhí)見他開始收拾攤子,臉色緩和了下來,“時候不早了,下次想擺攤,等白天沒那么忙,有精力的時候再來,我讓寧都幫你?!?p> 丁小鈴抿唇,突然明白了劉執(zhí)的意思。偷偷看一眼李三——這傻子只顧收拾東西,似乎還渾然不覺,她心里一動,不如……
“李三啊,小豆子經(jīng)常不在家,你再有什么活干不過來就喊我,都是街坊鄰居的,關(guān)系這么近,別不好意思開口?!彼贿呎f一邊偷瞥劉執(zhí)的臉色。
劉執(zhí)沒說什么,小桃先剜她一眼,“怎么哪兒都有你!要是對自己家的活兒這么上心就好了,綠娘和林怡還能省點子力氣!”
“你這話說的,李三掌柜和咱們劉掌柜是好朋友,她也經(jīng)常幫助關(guān)心他,怎么到了你這,一口一個自家,李三掌柜成外人了呢!”
“牙尖嘴利!看我不扯你的嘴!”小桃斗嘴斗不過她,干脆撲過去。
丁小鈴嚇了一跳,趕忙丟了手頭的東西撒腿就跑,一邊回頭扒眼皮吐舌頭挑釁她,“平時讓你少吃點你偏不聽,出欄小豬似的,能追得上我么?”
“你看我追不追得上,到時候壓死你個瘦猴子!”
兩個人嘴炮不停,一前一后地追逐起來。
連李三都搖頭苦笑,“……這倆可真是冤家?!?p> 劉執(zhí)也笑了笑,幫他收拾起攤子,攤子小,兩人距離很近,李三低頭忙活著,風一吹就有一縷頭發(fā)飄到劉執(zhí)臉上,癢癢的,還有一種清清的茶香。
——他一點兒也不普通,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的。
劉執(zhí)看著他發(fā)愣,忍不住喊了一聲,“李三?!?p> 她自己都沒覺察到,一向擲地有聲的嗓音里竟透出一些溫柔。
“嗯?”
李三一側(cè)頭,才發(fā)現(xiàn)劉執(zhí)離自己很近,他這一轉(zhuǎn)頭兩人差點子親上,頓時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二人都有些尷尬地轉(zhuǎn)開臉,誰也沒說話。
半晌,劉執(zhí)平復了一下心情,方道,“李三,你別和丁小鈴走得太近,無論你們曾經(jīng)有過什么淵源。”
劉執(zhí)這話一說出來,李三都懷疑關(guān)于他的身世,劉執(zh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過他也并未刻意對她隱瞞什么,方才丁小鈴都能看出端倪,以她的聰明,估計也能猜出個七八分罷?
“劉六兒,你不是說她本質(zhì)是個好的么?”
“……”此時此刻,劉執(zhí)忽然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又忽然自慚形穢——自己怎能背后亂說話,干涉別人的正常交往?
“我……我就隨便說說罷了……要怎么樣是你們的自由!”
之前李三特別討厭丁小鈴,還是劉執(zhí)跟他說過幾次丁小鈴人不壞,不要有偏見,他才勉強接受的。
一會兒要他不要走得太近,一會兒又說隨便,李三摸不著頭腦,但他看出劉執(zhí)好像生氣了,于是忙道,“你要是煩她,我不跟她來往就是了,以后躲著點,反正本來我也不喜歡她這個人,今天也是她非要跟著來的,我沒找她幫忙。”
這話說的,好像他和丁小鈴被“抓奸”了,跟正房解釋什么似的。
可惜,他這樣說,劉執(zhí)非但沒有開心,反而心里更煩躁了,“……沒有……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回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