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萬事如意
世間從不缺少勇者,尤其是在不需要負責的時候。
從蘇家堡貼出告示起,便有無數(shù)人找上門,拍著胸脯說有點亮如愿井的辦法。
這些人中不乏真有本事的,但大多數(shù)都是憑著一腔孤勇,打算碰碰運氣的。
換做尋常,這些人連蘇家堡的門都進不來,但現(xiàn)在,全被蘇家當做貴客。
蘇家甚至包下了邊城最高檔的酒樓,就是為了安排這些個貴賓的吃住。
大張旗鼓的舉動,自然牽動邊城百姓的眼睛。
而眼刁的人們也很容易就找出,某些混在高人之中的,熟悉的臉孔。
好些個平日里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懶漢,如今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蘇家堡的座上賓?
你說那蘇辰井是不是瞎了眼,病急亂投醫(yī)?
原本已是弱智風評的蘇少堡在這幾天,更是多了有眼無珠的諢號。
有沒有珠蘇辰井不知道,但宣傳效果,是完全達到了。
如今大半座邊城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作為喜劇的主角,他哪有缺席的道理?
……
演靈臺
坐落在邊城中心的廣場中央,有座一丈多高,四四方方的高臺。
傳說建城之前,這座高臺就已經存在,有先賢便在此處坐而論道,以十二初始為根本,又推演出三十六條靈寶大道。
故事是不是這樣并不重要,經過后來人們口口相傳,這座四方臺就成了演靈臺,成了邊城最重要的地標。
邊城傳說,寶玉十年化做靈胚時,若能帶著孩子前來演靈臺,便有更高的概率化作靈寶大道的珍形。
演靈臺是不是真的有效蘇辰井不知道,但他知道,城中酒樓幾乎每個月都有慶賀演靈臺應驗,先靈保佑的筵席。
辦席的人多了,故事也就多了,故事有了,演靈臺也就越來越靈了。
那些鑄就初始大道者,就是這方靈臺最好的廣告。
就好像倪孝凱,老遠看到演靈臺,便神色肅穆,雙手合十,像是朝見神圣。
“別拜了,那就是方普普通通的四方石臺,沒什么好拜的?!?p> 看著倪孝凱煞有其事的虔誠模樣,蘇辰井大大咧咧勸道。
倪孝凱沒有理他,自顧自做足三拜后,才仰頭哼聲不屑道:“盡胡說,當年我就是向靈臺許愿鎧甲珍形,這才有了今天!”
“巧合而已,能說明什么?”
蘇辰井笑笑道:“沒有演靈臺的地方,也有無數(shù)鎧甲法器的擁有者,拜了演靈臺的,也有無數(shù)不遂愿的?!?p> “你這是狡辯!”
倪孝凱有些生氣,辯解道:“你看看這些,還有那些,都是歡天喜地的回來還愿的,你還說演靈臺不準?”
“那是因為,沒如愿的哭都來不及,哪有心情回來罵街啊。”
蘇辰井聳肩笑笑:“只能看見成功者的演靈臺,自然顯得無比靈驗咯?!?p> “我...我不跟你爭辯!”
倪孝凱將雙手往胸前一抱:“反正演靈臺就是靈,那些未遂愿者,只是心意不誠,我在周歲那年,每月初一十五都會沐浴焚香后來臺前許愿,許愿靈玉能夠化作鎧甲珍形??蛇@些人呢,他們只是臨近周歲時,慌慌忙忙前來許愿,哪有半點誠心,不能遂愿,很奇怪么?”
“原來失敗的原因是不夠誠心么,我明白了,哈哈哈哈?!?p> 蘇辰井聽完,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捧腹笑個不停,笑得都流出了淚來。
聽著放肆不停的笑聲,站在原地的倪孝凱臉色越來越冷。
等了好半晌,一直到蘇辰井抹著眼角淚花收斂笑意,他才冷冷問道:“我的話,很好笑么。”
不問還好,一問蘇辰井就又“噗”的笑出聲來:“不是好笑,是特別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p> 扶著倪孝凱的肩膀,蘇辰井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回頭指指兩人來時的路,斷斷續(xù)續(xù)問道:“噗,你周年時,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臺前許愿,那你知不知道,從蘇家堡走到演靈臺要走多少步呢?”
“這我怎么會知道?”
倪孝凱皺著眉頭,嫌棄的捻起蘇辰井的袖口,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肩頭丟開:“當時都是爹娘帶著,乘車來的?!?p> “行叭行叭,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p> 被丟開手的蘇辰井也不尷尬,用修長的食指抹走眼角笑出的淚珠后,順勢舉起兩根:“一個九歲的孩子,要從蘇家堡走到顯靈臺,大概要走兩萬步,將近一個時辰?!?p> 倪孝凱看著蘇辰井,微微皺眉,表情中有些不解。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么我知道的這么清楚?!?p> 將兩指放下,蘇辰井用大拇指的甲蓋將殘留的水漬彈飛,自問自答:“因為周歲那年啊,我每日都會來演靈臺許愿。
我的賭性沒你那么大,不敢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某一條靈寶大道上。
所以我就跟演靈臺講,我同他講啊...
只要我的寶玉珍形是靈寶大道就成,哪怕不是十二條初始大道,是后來推演出來的也成,如果有困難,那么其余還未尋見靈道的奇門兵器、稀奇草木、偏門樂器珍形也能接受。
但結果嘛,你也知道了。但以前我想不通啊,可現(xiàn)在我懂了,原來是我的心不夠誠哇,哈哈哈哈,可以,真是太可以了?!?p> 蘇辰井拍著倪孝凱的背脊,一臉“真有你的”的表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倪孝凱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嘴唇動了動,卻是什么都不說出。
初一十五同日日如斯,搭乘馬車與步行哪種比較誠心?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隨著蘇辰井的話中描述,倪孝凱甚至能夠想見。
十年之前,有位少年正滿臉堅定,每日徒步兩萬,往返與蘇家堡與演靈臺之間,不論寒暑晴雨,不論路程艱辛,只是為了去到那里,許一個卑微的心愿。
可這樣的誠心,最終換來的,并非靈寶大道的珍形,甚至不是那些還未發(fā)覺靈道的戰(zhàn)器,而是在輔器類型中,連下品都算不上的...井胚。
明明還未入秋,倪孝凱卻感到一陣惡寒,然后就是臉上滾燙,腳趾扣緊。
他忽然明白了蘇辰井為何會笑成那樣,想到剛才自己的大言不慚,他恨不得現(xiàn)在裂個洞能鉆進去。
而除了說錯話的懊悔,余下的全是后怕,要知道在那時候,他是無比篤信演靈臺的靈驗,根本沒想過失敗的情況。
可若是當年他的珍形并非直至靈寶大道的鎧甲,而是一口井的話......
他的人生將會怎么樣,會不會同城里其他井人一樣,隨便混個幾年,心煉百鍛寶成,然后在各處鉆井出水,泯然眾人?
他還有可能成為蘇家堡的雙壁之一么...
看著倪孝凱的臉色不斷變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蘇辰井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收斂笑意,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別被傲慢辜負了你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