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課程都很簡單,但朱三元要在晚上絞盡腦汁地備課,盡量把課講得不枯燥,還能帶起小學生們的興趣,他的努力一直都沒得到孩子們的認可。
這么多種課,最好教的是音樂。
鋼琴在這里是不存在的,但是有一把吉他,朱三元的吉他水平好歹考過八級,這一年來為了寫歌又重新?lián)炝似饋恚皇讈嗰R遜河的傳說,立馬收服了孩子們的心。
朱三元很享受這樣的環(huán)境,選擇了幾首輕快的吉他曲,這下就更熱鬧了,本來還想講些基礎(chǔ)的樂理知識。
歡快的吉他曲一響起,就有小姑娘不自覺地跟著跳舞,然后全班一起載歌載舞,他說什么都沒用,還不能停下來,不然孩子們就會強烈抗議。
可當音樂課上過之后,為了鼓勵大家,朱三元表示只要大家認真聽講,就會放學前彈那么一小段,所有孩子就會變得非常聽話。
短短幾天,他已經(jīng)成了學校里最受歡迎的教師之一,每到放學前的半個小時左右,教室外面就會圍上一圈,只等他拿過吉他,孩子們呼啦一下全都涌了進來。
“這小子著實有一套,你別管他作秀也好玩票也罷,教學質(zhì)量是真的不錯,”校長給大胡子匯報道,“是個當老師的料子,孩子們都挺服他,怎么就當藝人明星了呢?可惜了啊。”
“人家靠那掙錢吃飯,什么叫可惜,”大胡子不放心地囑咐道,“你別又犯老毛病,見了人才就想往碗里劃拉,他不會留下來的,就那么一星期?!?p> “哎我不問你要,你會給?又走了兩個老師,我六連的自然課和數(shù)學課都沒人帶了,”白校長大著嗓門喊道,“他走了以后怎么辦?你得給我個說法!”
“白校長啊,不是只有你六連缺老師,”大胡子熟稔地打太極道,“咱5團下面哪個連不缺?你們留不住人,總是問我要,我……”
“放你娘的屁,老錢你有良心沒,之前新蓋樓的款還是我兒子墊資,到現(xiàn)在團里都沒給他錢,”白校長氣得把杯子摔在地上道,“這錢我不要了,換倆老師,不管你從哪里弄,這總行了吧?”
“別生氣別生氣,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基礎(chǔ)設(shè)施得先弄好,尤其是教師宿舍,”大胡子頓時沒了脾氣,忙不迭安撫道,“不然怎么留住人?你再多給我點時間,報告早就打上去了,墊資的錢馬上就能下來?!?p> “反正我沒教師只管問你要,哪怕從別的地方借人,那也是你的事,”白校長拿他沒辦法,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不哭不鬧啥都落不到頭上。
這里每個星期都有一次非常熱鬧的盛會叫做巴扎,到了周五孩子們都會心不在焉,期盼著星期天的巴扎快點到來。
朱三元問了人才曉得,巴扎就是集市,和中原農(nóng)村過去俗稱的趕集是一個意思,各種果蔬肉食零食應有盡有,轉(zhuǎn)巴扎是孩子們最開心的事情。
放學前的半個小時到了,望著他們期望的眼神,朱三元把吉他架在懷里,剛彈了一個音,有個老師慌亂地跑過來:
“沙塵暴要來了,先別放學,都在教室里待好!”
孩子們很有經(jīng)驗地把窗戶全都關(guān)上,還反過來安慰朱三元不用害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過去。
可他哪里見過沙暴,趕忙叮囑讓大家別靠近窗戶,自己跑到操場上向遠處望去。
一排沙墻席卷著天地間的黃沙滾滾而來,一開始只是一條抖動的黃線,不斷向前滾動,越來越寬,似有千軍萬馬在其中奔騰,天色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大。
“老師快進來!”
朱三元抑制住心里的驚恐,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只覺得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無比渺小。
狂沙整整持續(xù)了半個多小時才結(jié)束,別說外面,連教室里的能見度都下降了不少,朱三元滿頭滿臉連耳朵里都是沙子,清點了下孩子們一個沒少,也沒有受傷的,才放下心來。
“沒事了可以放學,這還算是小的,如果有大沙暴,高速路都會被封閉,”白校長拍著滿身的沙塵過來道,“你來的時間太短,習慣了就好?!?p> 回到宿舍的朱三元第一件事便是去澡堂洗澡,連洗澡水都變得污濁,沖了好幾遍才洗干凈,朱翊鈞卻不慌不忙。
“好小子,你還早有準備?”朱三元有些奇怪。
朱翊鈞眼皮子都沒抬:“沒經(jīng)驗了吧,同學讓我用外套罩著腦袋,只留眼睛在外面。”
“抽不死你!”
“啊——”
到了喜聞樂見的巴扎那天,全連家屬集體出動,集市上果然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各種堅果糕點比中原便宜的多,朱三元忍不住買了好多。
轉(zhuǎn)頭看到姜寧手上提著一筐奧斯曼草,沒好氣地道,“你買這么多草做什么?”
“這是純天然染眉用的,這邊的女生都知道,”姜寧把他的手拍到一邊,“便宜的要死,曬干后碾碎,涂在眉毛上,比什么描眉的化妝品都好用。”
女人關(guān)注的點永遠和男人不一樣,朱三元就對那點心小吃感興趣。
特別好評的是烤全魚,他經(jīng)常見到但從沒吃過,嘗了一小口直接買了兩條,帶著朱翊鈞大快朵頤,嘖嘖稱贊。
七天的生活無比充實,臨近放學,白校長本想讓朱三元做個告別演說呢,進了教室沒看到人,學生們說老師有事先走一步。
什么有事,分明是不敢面對孩子們,白校長在心里嘆了口氣。
朱三元心里確實不太舒服,時間雖然很短,他已經(jīng)喜歡上這里的人、事還有風景,不同的生活和職業(yè)讓他體會到了不同的人生,也知道學校有教師離職,自己再一走,這幫小孩怎么辦?
“其實也沒啥舍不舍得,就是下午從上課開始,孩子們那眼神,明擺著……我不敢看他們,我……”回到房車上,面對姜寧時,朱三元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車隊緩緩從六連小學離開時,孩子們向最大的那輛車行注目禮,隔著車窗,朱三元把頭垂得很低很低,始終不曾向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