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寶玉......”
怔忪間,賈寶玉聽得身后有人喚他,急忙回頭看去,恰是心心念念的林妹妹站在不遠(yuǎn)處含笑看著他。
“林妹妹。”寶玉欣喜若狂。
“你瞧你,怎么跑的滿頭是汗,快擦擦?!绷主煊耠S手掏將出一塊舊手帕遞了過去,寶玉高興的接過,低頭一看,這不正是自己送給她的帕子嗎?
“晴雯,你怎么唬我?說這帕子沒送到妹妹手里,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寶玉癡笑道,轉(zhuǎn)身又問晴雯,可哪里還有晴雯的身影,只留下漫天的桃花,隨風(fēng)起舞。
寶玉大吃一驚,又看向林黛玉,發(fā)現(xiàn)后者也消失不見。
驟然狂風(fēng)大起,那荷花池中的水也跟著莫名漲了起來。
寶玉急忙往山上跑,可無論如何都抬不動腳,一個浪頭打來......
“??!”
寶玉睜開眼,天已大亮,他撫了撫心口安定自己的情緒,然后支起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閨房,此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此刻身在薛家。
繼而又是那些悲痛的事情涌上心頭。
突然,他想起了那封休書,急忙摸向懷里,但卻一空,又四下尋找起來,最終在被子的夾層中找到了它。
見其安然無恙,寶玉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再度小心翼翼的疊好揣入懷中。
“吱呀!”房門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傳來妻子寶釵和丫頭鶯兒的聲音,寶釵吩咐道:“你出去吧,這兒交給我便好?!?p> “姑娘,我就在外面候著,您......”鶯兒小心翼翼道。
“好了,如今不比往日,去吧?!睂氣O寬慰道。
“砰!”少時,關(guān)門聲響起。
寶玉自寶釵進(jìn)門的一剎那,當(dāng)即又躺回了床上背過身子裝睡,本著心里有愧,故而選擇不見面便不生厭。
寶釵打起簾子進(jìn)了里屋,看見寶玉還在睡覺,便輕輕將水盆放在架子上,然后緩步移至床前,就著床尾空處坐了下來。
寶玉被寶釵的目光看的如芒在背,又聽寶釵喃喃自語道:
賭書空憶潑茶時,
鐵馬秋風(fēng)亂入詩。
青女不諳霜雪苦,
忍將剩冷鎖殘枝。
燭花剪夢恨難雙,
雨暗羅衾淚暗江。
一自孤山春盡后,
荷花柳浪枕幽窗。
寶玉聽罷,便知這兩首非寶釵詩風(fēng),而是林黛玉所作。
寶釵又道是:“昨天夜里你夢見她了吧?!?p> 寶玉不答。
“這是她生病那年,為李清照,馮小青作詩兩首?!睂氣O感慨道。
“唔?!睂氂窈眍^咕噥了一聲。
“你是不是想著再見她一面?”寶釵問道。
寶玉不答。
然而寶釵知道他想,自己說的再多也勸不住,更攔不住,只因她能理解寶玉心中的那份愛而不得的情愫,有些時候堵不如疏,所以她愿意成全他,同時也是成全了自己。
“你去洛陽吧。”
寶玉霎時被驚得坐起身,直愣愣的看著寶釵,只見她眼眶微紅,淚水止不住的在內(nèi)打轉(zhuǎn)兒,印象中,寶玉從未見寶姐姐流過淚,于是垂頭道:“對不住,是我傷了姐姐的心......”后頭的話心想多余,便噎住了。
“我替你打點(diǎn)行囊,明日一早我讓哥哥送你出城,路途艱險(xiǎn),我看還是坐船好些,只是這才二月里,怕是自京城南下三四百里的運(yùn)河還結(jié)著冰,所幸你沿著河邊騎,到了有船的地方再換船便是?!睂氣O起身便去收拾。
賈寶玉如坐針氈,嘆息一聲過后,曼聲吟哦: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寶釵的手停頓了下來,此時她的心就好似浸在了奇寒無比的冰水里,憋悶,委屈,煩惱,悔恨一齊盡數(shù)上來,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噴薄而出,原來自己心中猜想和聽他人親口道出實(shí)情還是不一樣。
更深,更痛,及至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
......
“砰!”王熙鳳一腳踹開王攸的書房門,彼時王攸正與幾個主事商議事情,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著實(shí)將眾人給嚇了一跳。
這王家?guī)讉€主事皆認(rèn)得這位姑奶奶,也都知曉鳳姐的脾氣,連忙起身對王攸打躬,奔逃而去。
王攸知道她來所為何事,只是不曾想她竟敢殺到前院書房來,于是對窗外追上來看門的小廝叱道:“你們差事辦的好呀?!?p> “稟主子,奴才們實(shí)在不敢攔?!?p> “這是什么地方?”
“奴才們知錯了,請主子責(zé)罰。”
“下去,到寧忌那受笞二十!”
“是。”
這幾句話便是泄了王熙鳳的氣勢,只見王熙鳳將那封休書往地上一擲,叉著腰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姐姐就是再不認(rèn)得幾個大字,那休書二字總該知曉的?!蓖踟痪o不慢的撿起休書,穩(wěn)當(dāng)?shù)姆诺搅舜蟀钢稀?p> “你做的?”鳳姐怒氣沖沖的盯著王攸。
“是?!蓖踟鸬?,“除我之外,還有別人能見到賈璉嗎?”
“我為賈家操心了這么些年,就落得個被掃地出門的下場?他姓賈的憑什么休了我?”
對于王熙鳳的胡攪蠻纏,王攸懶得和她耐心解釋,于是臉色當(dāng)即拉了下來,“你自己做過什么事非得讓我一件件給你挑出來?你好好想想賈家謀逆一事,大太太,姑媽,還有寧府的兩位奶奶,她們又是什么下場?”
“我......”王熙鳳還欲狡辯,可看著王攸冷厲的目光,也開始害怕了。
“想想巧姐兒和茂哥兒?!蓖踟谎源林续P姐軟肋,“還用我解釋給你聽嗎?”
王熙鳳頓時像霜打了個茄子,一屁股癱坐在了門檻上,恰好探春知曉動靜趕了過來,苦口勸道:“二嫂子,快起來,你這堵門口算是怎么回事呀?”
“她不要體面,我還要體面呢!”王攸當(dāng)眾指著鳳姐數(shù)落道,“當(dāng)真不知所謂!哼!”說罷,便是摔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