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花朝（上）

　　“玉兒，夫人？傾萱（注1）。”被小家伙又折騰了一晚上的林黛玉仿佛聽見有人在呼喚她，那聲音忽遠(yuǎn)忽近，她努力的睜開惺忪的睡眼，循聲望去。

　　“呀！”當(dāng)林黛玉看見站在紗簾后的來人時，頓時激動不已，繼而淌下兩行清淚，“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把我們娘倆給忘個一干二凈。”一面抱怨，一面回身看向本該睡在床里的小人兒。

　　“我讓紫鵑抱出去了，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蓖踟膊蛔?，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笑道。

　　林黛玉也未多想，她仔細(xì)的看著王攸，“你何時回來的？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聲？還有你信中不是說......”

　　“想你了便回來了?！?p>　　“呸！”林黛玉紅著臉啐道，“誰要你想，你......”嘴上雖是不饒人，可眼里流露出的情意卻做不得假。她忙要坐起身，可頭皮上陡然傳來一股拉扯的痛感讓她倒吸一口涼氣，朦朧間耳邊也傳來含糊不清的‘吶吶’聲。

　　被攪了清夢的林黛玉無奈又失落的任由張牙舞爪的王霖?fù)芘约旱念^發(fā)，小家伙早就醒了，咿咿呀呀的將娘親的頭發(fā)當(dāng)成繩子一般又卷又繞，玩的不亦樂乎。

　　“奶奶可是醒了？”未等黛玉應(yīng)聲，外間便傳來紫鵑的趿鞋聲，緊接著簾子被掀起，跟進(jìn)來的還有王霖的奶娘和雪雁，以及以備不時之需的紙岫。

　　紫鵑和雪雁兩人上前一左一右的將紗簾掛起，那奶娘則是將案上未燃盡的蠟燭小心翼翼的捧至床前，好讓眾人看清狀況。

　　紫鵑不忍黛玉操勞，又想著今兒是她的生辰，好叫她多睡一個時辰，便做主讓奶娘上前將王霖抱走，不料小家伙剛離床就哇哇大哭起來，明顯是不情愿。

　　“罷了，讓他呆在這吧，應(yīng)該還有一個時辰天亮了吧。我本就睡得少，也不差這點(diǎn)辰光（注2）?！绷主煊聃久嫉?，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且道是：“我方才夢見夫君回來了，等天亮派個人去前頭問一問，看看京里有沒有消息?！闭f罷，便又轉(zhuǎn)身安撫起兒子的情緒來。

　　因背著身的緣故，紫鵑并未瞧見黛玉睫毛下的憂愁，只笑著說起了生辰的事，林黛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今兒是二月十二花朝節(jié)，也是她的生辰。

　　忽想起往年王攸在家，每逢此日都會陪著自己一起，或出游踏青，或集市采買，又或呆在這間院子里一整日，看云吟風(fēng)，賞花品茗。

　　只今年不同，一來王攸遠(yuǎn)在京城，二來自己身為兒媳，理應(yīng)為公公王子騰守孝三年，期間不宜筵樂。

　　一念至此，林黛玉斷然拒絕了紫鵑要置辦酒席，搭臺看戲的提議。

　　“紫鵑只是想讓奶奶的心情好些?！奔堘端砷_診脈的手，為紫鵑說了句公道話，“我看不如出去走走，一來可活動筋骨，二來春暖花開，奶奶可以效仿古人寄情于山水，自得其樂。”

　　紙岫的話讓林黛玉頗為意動，說來，這一冬她過得并不如何快樂，倒不是她貪圖享樂，而是王攸上京之后，每日為其擔(dān)驚受怕不說，后來又經(jīng)外祖母之喪，期間夾雜著各種家長里短，瑣碎雜事，最折騰她的當(dāng)屬眼前的這個小人兒。

　　從他上回發(fā)了高燒后，就粘上了自己，每日嘴里‘吶吶’個不停，也不知具體含義?？粗鴳阎胁[眼犯困的兒子仍不忘攥緊自己的頭發(fā)，林黛玉的心也跟著化了。

　　......

　　仲春二月，草長鶯飛，春光和煦。

　　時值花朝之日，洛陽城內(nèi)出城踏青游春的百姓絡(luò)繹于途。

　　林黛玉坐在自己陪嫁的那輛翠蓋珠纓八寶車上，從車窗望向不遠(yuǎn)處的那座秀麗的山峰，那便是此次出游的目的地。

　　一行人很快便來到山腳下，只見一條山溪蜿蜒自林中而出，將眾人攔下，溪上無橋，水中錯落著幾個圓形石墩，每隔兩尺便有一個，七，八個連接山溪兩岸。

　　陽光自林木樹葉的縫隙灑下，映入這山澗匯集而成的溪水之中，溪水清澈無比，連其中的鵝卵石也歷歷可數(shù)。

　　林黛玉并不著急過去，她在溪畔佇足，明眸流盼，心里的快樂也猶如面前這溪水一般汩汩流動。此時，一尾小魚從石縫當(dāng)中游出，在林黛玉的倒影處停滯了許久，直到紫鵑從車?yán)锶硪患律呀o黛玉披上才魚尾一擰，倏忽游逝。

　　正當(dāng)林黛玉準(zhǔn)備動身時，一道矯健的身影縱身一躍，剎那間便到了對岸，緊隨其后的還有兩個扈從。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就是這么辦差的？”王辰陰沉著臉，指著藏在石頭后面的一個醉漢，對兩個扈從厲聲呵斥道。

　　兩個扈從同樣臉色難看，二話不說就上前將那醉漢叉出。

　　“你們是誰？放開我！”醉漢當(dāng)即大吵大嚷起來，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記悶拳，疼得他頓時弓起了腰，連連發(fā)出干嘔聲。

　　站在對岸的林黛玉本在紫鵑的拉扯下躲避，突然聽得醉漢的聲音怔了神，她掙脫開紫鵑的手，不顧濕滑跌入水中的風(fēng)險，褰裙淌了過去，當(dāng)下制止了那兩個扈從的行為。

　　“此事是因?qū)傧率毸?.....”王辰欲要解釋，卻被林黛玉揮手打斷。

　　那醉漢見有人來，借機(jī)抬頭看向黛玉，不料猶如夜半突然碰到鬼魅，嚇得連退兩步，踉蹌了一下才站定，又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仔細(xì)打量，一時木立如癡，雷擊似了的僵立在地！與此同時，喉管里從里到外發(fā)出猛獸一般的嗚咽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王辰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的軟劍，只要眼前這醉漢有非分之舉，他不介意讓其血濺當(dāng)場。

　　半晌過后，那醉漢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半哭半笑道：“你還活著，太好了！蒼天有眼，讓妹妹還活著，我還以為......哈哈哈......”

　　后面趕來的紫鵑也覺得這聲音熟悉的厲害，忙定神看向醉漢的面容，猶疑不決的道：“你...你是寶玉?”

　　醉漢見有人認(rèn)出了他，忙用袖子遮擋面部，繼而爬起身就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