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與妻書

　　“后來如何？”林黛玉覺得王攸給她講的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很像自己，同樣的父母早亡，同樣的寄人籬下，同樣的傷春悲秋，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有幸遇見了眼前之人，而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日思夜想的人兒卻是個(gè)......

　　“后邊的故事寫書的人并未著筆，故而我不知具體。但此殘本開篇對(duì)結(jié)局只用了一段話概括。末了一句說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蓖踟皣@道。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真干凈......”林黛玉垂著腦袋，作沉思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不由自主的打了個(gè)寒噤。

　　王攸注意到妻子扇子一般的睫毛輕顫，纖細(xì)的手指不斷絞著帕子，美目中也透露著不安。

　　許是察覺到王攸的目光，黛玉也側(cè)目看向他。

　　四目相對(duì)下，夫妻二人皆是看出了對(duì)方的心思。

　　王攸并未過多解釋，而是緩步走至一書架旁，撥弄了一番后，只見夾層之間彈出一個(gè)暗格出來，緊接著王攸從里頭掏將出一枚錦囊來。

　　“這是我去年應(yīng)召出仕江南前為你備下的三枚錦囊中最后一枚。你可打開瞧瞧?！闭f罷，王攸便將錦囊放置妻子跟前。

　　林黛玉看著面前這個(gè)巴掌大的錦囊，原本不安的目光也變得異常凝重，她知道這里頭勢(shì)必裝著王攸給自己的答案，而故事本身也和這個(gè)答案有關(guān)。

　　她顫手伸向錦囊，解開上頭的系帶，呈現(xiàn)在眼面前的是一卷已經(jīng)泛黃發(fā)皺的信箋。

　　“黛玉妹妹如唔，攸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攸行筆之際，尚處墀上作欽差；汝觀書之時(shí)，攸已落囹圄為死囚也......”

　　“唰！”信箋自手中滑落，林黛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第三枚錦囊中竟然藏著的是王攸的一份絕筆。她站起身，指著王攸顫聲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攸不緊不慢的答道:“當(dāng)初我奉旨入仕，其實(shí)并非我本意。出任江南，更是迫不得已。老師以守孝為名壓我三載，其所慮者，旨在當(dāng)今天子。今上施行新政，一改太上皇晚年弊政，然朝中等勛貴世家多有阻攔，是以引得天子不滿，繼而生怨，欲除之而后快。世家之中以江南甄家為首，而這勛貴之間又以京都賈家為先。甄賈兩家是為老親，我王家雖與甄家有隙，但又和賈家關(guān)系密切，此間盤根錯(cuò)節(jié)，實(shí)難分離。陛下取我入仕，又意在江南，我自知此經(jīng)一去，恐無歸期，是才有此絕筆封于錦囊之內(nèi)?！?p>　　“那故事呢？”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本是一勸人上進(jìn)之書，那其中才子佳人皆為幻筆?？呻m是幻筆，但勝在真實(shí)?！蓖踟嘈Φ溃安贿^......”

　　“你是怕結(jié)局如此，最終也落得個(gè)‘懷璧其罪’？”

　　“是?！蓖踟卮鸬母纱嗬?。

　　林黛玉默了默，垂下眼眸再度看向桌上的信箋。

　　“妹妹憶否？昔年姑蘇城內(nèi)，攸有幸與汝共乘一舟，白墻黑瓦，小橋流水......只恩師遺書所命，攸恐食言，恩師所留分文未取......假使天佑我命，得以回京，攸必上陳父母，迎娶妹妹為妻，以全情分......嗟乎！巾短情長(zhǎng)，所未盡者，尚有萬千，妹妹可模擬得之。攸將與汝相隔千里，不能得見，實(shí)乃憾事......癸未九月廿二日夜文泱絕筆?！?p>　　林黛玉看著這撕肝裂心的信箋內(nèi)容，句句深情，字字無奈，哪里還忍得住淚水，自是奪眶而出，她一頭撲進(jìn)王攸懷中，只訴道：“你為何不早與我說？”

　　“我怕你一時(shí)難以接受，所以才未曾早說，如今父親入閣拜相，看似顯赫揚(yáng)揚(yáng)，實(shí)則危機(jī)四伏。今上剛愎雄猜，難以琢磨，我本欲借此良機(jī)，勵(lì)行革舉，除奸佞，靖魑魅，無奈命不由我。此前談及各家盤根錯(cuò)節(jié)，難分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若忠于圣上，朝夕之間便成眾矢之的，可若違逆不遵，將來只怕真的落得干凈，滿盤皆輸，此皆非我所愿。登聞鼓一事，詔獄一難，再算上前日蜚語......”

　　“別說了，別說了。我真不該說那句話傷你?！绷主煊窦?xì)聲呢喃道，“這次是我錯(cuò)了......”正說著，林黛玉只覺得王攸全身燙的厲害，其后背也早已沁濕。

　　“別擔(dān)心。”王攸怕今日之事再傳到母親石夫人處，難免黛玉要受責(zé)難。

　　“我怎能不擔(dān)心，你都病成這樣還想著瞞我？”林黛玉很是生氣，可又不能不管他，急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