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五月,天氣漸熱。
因怕尸身若放久了,難免氣味難聞,落得不孝之名,尤氏不得已之下只好自行主持,命效力府上的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其后又開喪破孝,做起道場等待賈珍回京奔喪。
雖珍,蓉父子二人奉旨星夜馳回,可仍舊花了足足二十日才回到都中,以至于二人奔回鐵檻寺之際,嚎啕大哭,自大門外便跪爬起來,鞋襪丟落而不知。
一日,賈蓉奉其父賈珍之命回到家中料理停靈一事,又因爺爺之喪天子下了恩旨,自少不得體面,于是大肆操辦起來,不過更讓他高興的是得了空,可以去和兩位小姨娘廝混打鬧。
“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辟Z蓉信步進(jìn)了屋,嬉皮賴臉的看著他二姨娘問候道。
尤二姐聽聞此話,當(dāng)下就紅了臉,罵道:“蓉小子!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你就過不得了,越發(fā)連個體統(tǒng)都沒了。還虧你是大家公子哥兒,每日念書,學(xué)禮的,愈發(fā)連那小家子瓢坎的都跟不上。”說罷,便順手拿起一個熨斗來,對著賈蓉的頭就要打,唬的后者趕忙抱頭滾向尤二姐懷中。
一側(cè)的尤三姐上前一把揪住賈蓉耳朵,嬌叱道:“待姐姐來家,咱們告訴她。”賈蓉忙笑著跪在炕上求饒,逗得二尤一樂。
賈蓉見狀,便知無妨,不免心下又是活絡(luò)起來,瞧得尤二姐櫻口中好似在嚼著什么,便上前討要,反被啐了一臉,可賈蓉并不生氣,相反還將臉上的碎渣用舌頭舔舐干凈。伺候的丫頭瞧著不大好看,有失體統(tǒng),便與賈蓉說道:“你眼下熱孝在身,她兩個雖小,可終究是姨娘家,你這么做眼里也太沒有奶奶了,回來再告訴大爺,只怕回頭你吃不了兜著走?!?p> 賈蓉心知其父賈珍心思,是以也不在意丫頭們的嚇唬,當(dāng)下便撇下兩個姨娘,一面摟著丫頭們親嘴兒,一面說道:“我的心肝兒!你說的是,咱們......”說著,便是對懷里的丫頭上下一通亂摸,摸得后者臉紅耳燥,趕忙將其推開,恨罵道:“短命鬼兒!你一般有老婆,丫頭,只和我們鬧。知道的說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見那臟心爛肺的,愛多管閑事亂嚼舌頭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誰不知道?誰不背地里亂嚼舌根?說咱們這邊亂賬?!?p> 賈蓉充耳不聞,反而變本加厲,一把將丫頭壓在身下,笑道:“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臟唐’、‘臭漢’。更何況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沒風(fēng)流事?別叫我說出來,那邊府上的大老爺那么厲害,璉二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干凈呢。鳳姑娘那樣剛強(qiáng),瑞大叔還想她的賬,這里頭的哪一件瞞得了我?”
丫頭聞言不由驚訝的張開了口,賈蓉趁機(jī)就要親上去,誰知丫頭將頭快速一撇,又道:“那那位爺呢?他家怎么不像咱們這頭這么多事?”
賈蓉目光一冷,瞬間失了興趣,譏諷道:“他家算什么東西!也敢和咱們賈家比,咱們家祖上是國公爺,他們家祖上只不過小小的一個伯爵,這還是當(dāng)年太祖爺看在咱們家祖上的面子上賞給他們家的。不說遠(yuǎn)的,就拿近的說,他老子當(dāng)年的京營節(jié)度使一職還是從我爺爺手里討過去,若非我爺爺中了進(jìn)士,不好襲爵,哪里輪的到他們家,又哪里輪得到他后來高中進(jìn)士。哼!再說當(dāng)下,這次國孝跟隨天子前往孝慈縣的世家大族,朝廷勛貴中,就他王家無人前往,一打聽之下才知道是他家犯了天子忌諱,被天子敕令,作了懲罰。依我看,整天標(biāo)榜君子,事事合乎規(guī)矩體統(tǒng)又如何,到頭來又得到了什么呢?還不如尋歡作樂的好,至少這樣,過得舒坦。也不想想咱們這樣的人家,有時候做的越好,反而不如不做。這點(diǎn)道理都不明白,還探花,死花罷了!”
丫頭見賈蓉神情不爽,亦知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告罪。賈蓉倒沒與她一般見識,起身便要離開,丫頭見他要走,心里又是不舍,忙細(xì)聲附耳應(yīng)允了賈蓉一句話。賈蓉眼珠子一轉(zhuǎn),連忙笑道:“好,此事若成了,我回頭必重重賞你。”
六月,賈蓉將家中一切事情準(zhǔn)備妥當(dāng),連忙策馬趕回鐵檻寺,回明賈珍。賈珍聽罷,也酌情開始分派起各項(xiàng)執(zhí)事人役,并預(yù)備一切應(yīng)用旛扛等物,并挑了六月初四的卯時請靈柩入城,當(dāng)然他也沒忘記知會親友。
待到六月初四這日,寧府之喪儀炫耀,賓客如云,自鐵檻寺至寧國府的一路上,夾道而觀者,不計(jì)其數(shù)。
因當(dāng)今天子降旨允朝中自王公之下的官員可前去祭吊,兼得賈家是國公之后,更重要的是自恩旨當(dāng)中看出今上對功臣之后隆眷,是故多有都中官員前往寧府慰問,一時令賈珍,賈蓉父子二人倍感欣榮,加之美人在旁,梨花帶雨,更覺身處云端,自得其樂,不消多說。
又過了數(shù)日,天降小雨,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自孝慈縣回到家中,稍作歇息后,便前往東府。還未進(jìn)門,只聽得里頭哭聲震天。
史太君由鴛鴦等一眾丫鬟打傘蹣跚而入,賈赦,賈璉二人則是攙扶著賈母行至靈前,賈珍,賈蓉父子二人瞧見賈母,更是悲上心頭,忙不迭的撲入后者懷中痛哭不已。
史太君淚眼看向堂中的牌位,其上‘寧國公之孫’,‘乙卯科進(jìn)士’,‘五品之職’等字無不彰顯著賈敬的身份地位,賈母心中傷感的同時,也不由哀嘆賈家斷了一臂。
眾人怕老太太禁不住風(fēng)霜傷感,都開始出聲勸說其回家,就連王夫人也再三相勸。正當(dāng)史太君應(yīng)允時,但見一個小廝快步走至賈珍跟前,說道:“大爺,王家來人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在場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賈珍面子上掛不住,又有王夫人在此間,難保后者心中多想,然此刻又是靈前,自不好發(fā)作,命道:“還不快請進(jìn)來!”
“這......”小廝顯得很是為難。
史太君見這小廝吞吞吐吐,且面有懼色,趕忙安撫出聲問道:“王家來的是誰?可是舅老爺?”聽及老太太提及王子騰,連帶著賈赦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而侍立在賈母身后的王夫人卻是握緊手中的手帕,腰板也微微挺直。
小廝沒敢看賈珍,趕忙如實(shí)答話道:“回老太太的話,不是舅老爺,是王家攸大爺和林...王家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