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兒的眉皺得越來越緊,最后終于忍無可忍地嚷道:“收起你那套吧,也就愚蠢的布魯克會相信你。你別忘了,當(dāng)初是怎么嫁到布魯克家來的,已故的布魯克太太又是怎么被你——”
這話一出口,羅絲太太驚恐地沖上去捂住莉莉的嘴,兩只眼睛警惕地東張西望,壓低聲音說了什么,我聽不清楚,大約是警告莉莉的話。
這個時候我在哪里呢?那對母女談話的時候她們是在起居室里,而我則蹲在走廊那兒擦花盆,我的身影被大大的花盆以及植物完全遮擋住了,以至于我能看到、聽到她們的全部談話,她們卻沒法發(fā)現(xiàn)我。
事實上這倒不是我刻意,這一切完全只是巧合。但我卻得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求證的事實,有什么比當(dāng)事人自己親口承認(rèn)更具有說服力呢?
看來羅絲太太確實是使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才得已嫁過來的,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猜測,當(dāng)初布魯克先生去了卡賓達小鎮(zhèn)后突然性情大變或許是因為遇到了自己的舊情人以至于對母親的感情生變?
但是他為什么會說母親對他不忠?難道是自己不忠反而先誣陷自己的妻子嗎?這似乎有些說不通。
我心里還產(chǎn)生了一些別的猜想,但一切都需要更進一步的證據(jù)。這件事情,讓我想要找到伍德先生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兩天后,那位史密斯先生果然來了,同行的還有斯特林先生以及布萊恩、福特先生。
貴客即將到來,羅絲太太有心打發(fā)我去廚房干活,但考慮到幾位紳士都知道我的存在,若是我不出現(xiàn)未免給她自己的名聲留下某些污點,于是我被“開恩”得已出現(xiàn)在客廳里。
如果一個家庭里沒有男仆和女仆服侍的話,可不是體面人家的作派,羅絲太太對臉面一向看重,特地找來了兩位男仆和一個女傭(只是臨時的)。
“嘿我親愛的伊恩——”羅絲太太憂心忡忡地催促著布魯克先生:“你準(zhǔn)備好了嗎?我們得到大門口去迎接貴客了!”
布魯克先生懶洋洋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頭也不抬地說:“時間還很早,你大可以像我一樣舒舒服服地在沙發(fā)上躺一會兒?!?p> 但是羅絲太太不這樣認(rèn)為,她說:“雖然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但或許先生們提前過來也不一定,這誰說得準(zhǔn)呢?早些出門迎接,總是不會錯的?!?p> 于是在羅絲太太的再三堅持下,一家人穿戴整齊,來到了門口。
事實證明先生們非常的準(zhǔn)時,他們在約定的時間里到達了,而我們在門口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噢天哪,他們來了——”隨著羅絲太太的一聲驚呼,我首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斯特林先生。他端坐在那匹棗紅色的駿馬之上,身姿挺拔,動作優(yōu)雅。他仍是那樣的高貴,相較起一年前,身上更多了幾分成熟、堅毅之感。
他是那樣的英俊,就像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星,立刻點亮了我灰暗的天空。我想美貌真的是柄天下無敵的利器。
盡管我曾無數(shù)次地告誡過自己,不應(yīng)該心存幻想,但斯特林先生一出現(xiàn),我的目光就可悲地、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我不是發(fā)過誓要永遠鄙夷他、遠離他嗎?難道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心中的怨恨也跟著煙消云散了嗎?
一旦想起曾受到過的屈辱,我那顆躁動的心就平靜了許多。
羅絲太太和莉莉熱情地迎了上去,雙方寒暄著向會客室走去。
布萊恩先生看著我,用他一慣熱情親切的音調(diào)驚叫道:“天哪,這是布魯克小姐嗎?不過一年不見,可長成大美人了,我想即便是在倫敦的社交季,也難以找到比布魯克小姐更美的美人兒了。你附和我的觀點嗎,親愛的奧斯頓?”
我想我的臉一定是紅了,因為我能感受到它熱到發(fā)燙的溫度。我的心驟然緊縮起來,連呼吸都被遺忘了。
斯特林先生用他那雙深遂難測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親愛的大衛(wèi),請恕我無法認(rèn)同,應(yīng)該說無法完全認(rèn)同你的言論——”
我在莉莉和羅絲太太臉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嘲諷,其他先生的表情如何我無法得知,但我想必定十分精彩。
我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有維持不下去的危險,但我不想失禮,正當(dāng)我試圖想個辦法讓自己從這種尷尬難堪的境地解救出來的時候,斯特林先生再次說話了。
“布魯克小姐無疑是美麗的,但我想隨意評價一位年輕姑娘的相貌未免有些失禮?!?p> 布萊恩先生哈哈大笑:“我不得不說,奧斯頓簡直古板得像個教士!”
其他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對他們來說剛才不過是段不關(guān)緊要的小小插曲。
布萊恩先生繼續(xù)說道:“如果連稱贊也被認(rèn)為是失禮的話,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該少了多少樂趣呀,布魯克小姐,請問您贊同我的觀點嗎?
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無論回答哪個都有得罪另一個人的風(fēng)險,不過我決定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
“稱贊是令人愉悅的,但言辭過度的稱贊卻令我感到羞愧和不安?!?p> 我的視線與斯特林先生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他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布魯克小姐永遠擁有令人驚訝的特質(zhì),不得不說你擁有清醒的頭腦,不大容易被花言巧語蒙蔽,而這恰恰是許多年輕姑娘難以做到的?!?p> “嘿,奧斯頓,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現(xiàn)在是在說我花言巧語嗎?”布萊恩先生嚷嚷了起來,一副被冤枉了的夸張模樣。
“是的,你可以給予自己的聽覺和理解能力更多的信心。”
“噢上帝啊——”布萊恩先生目瞪口呆,這夸張的表情立刻引得眾人再次大笑了起來。不得不說有布萊恩先生在的地方,永遠不會缺少歡聲笑語。
我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jié)束了,但是斯特林先生卻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我的身邊,輕聲道:“布魯克小姐雖然頭腦清醒,但卻太過自謙了些。我想如果你能再胖一點兒,面色再紅潤一點兒,或者臉上的笑容再甜蜜一點兒的話,也并非當(dāng)不起大衛(wèi)的盛贊。”
他是用一種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和淡然自若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這可比一百句表情浮夸、過分殷勤的贊譽更能深入人心。我想沒有一位年輕的小姐會不喜歡聽這種可信度極高的真誠贊美,我也不能免俗。
我簡直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鼓噪,但是情感的沸騰還沒完全淹沒我那所剩不多的理智。或許斯特林先生只是出乎禮貌,我可不能失了分寸。
更重要的是,我再次提醒自己曾經(jīng)在博頓遭遇到的屈辱,它就像一桶冰水,再次狠狠地、有效地澆滅了我心中那些本不該存在的悸動。
林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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