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帶著伍連德至緩沖區(qū),套上防護服。
秋氏醫(yī)館的防護服穿在身上輕快得很。
伍連德偷摸了摸材質。
似是布,又不透氣。
跟在秋野身后一路走來,伍連德的嘴巴從一開始就沒合上過。
東側方向七八個隔間拉著簾子,時不時有患者進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燒艾味兒。
西側方向是一處用竹制屏障圍起來的大廳,內設數(shù)十張病床,并有三五排椅子。并未有簾子遮擋,伍連德只見得上方懸掛一小匾,上有“輸液室”三字。
北側也是一大廳,不同于西側的竹制屏障,北側墻體則是以磚石堆砌而成,目測約百來平方大小。
秋野見伍連德盯著看,便解釋道,“伍兄,北側是整個醫(yī)館的核心部分。內設三個手術間,三個觀察室以及十個病室?!?p> “至于診室,”秋野指著影壁后的三間答道,“這三間便是診室,如今醫(yī)館內共三名大夫,除了秋某,另有兩人是秋某從別處挖墻腳得來的,皆為自幼學習中醫(yī),后又接觸西醫(yī)理論之人才?!?p> 說話間。
一個女孩子推開隔間的藍色簾子,朝著秋野微微一鞠躬,護目鏡下的眼睛笑得彎彎。
“師父好!”
秋野笑著點了點頭。
秋實打過招呼后,便忙著整理治療車上使用過的醫(yī)療物品。
在秋實身后,一個貴婦模樣的女子臉上頂著幾根銀針,板著臉正襟危坐,不敢動彈。
女子身側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匣子大小的物體,上有五個可旋轉的按鈕。
按鈕側面是青赤黃白黑五種不同顏色的細電線。
電線的另一段,則用夾子連接在貴婦臉頰的銀針上。
隨著銀針的抖動,貴婦臉上的肥肉也隨之顫動。
“這就是我們秋氏醫(yī)館獨有的,中醫(yī)特色治療面癱的電針法!”
“電針?”伍連德從未見過如此治療手段,遂追問道,“何為電針療法?”
“以銀針刺其穴位,再通以微電流,通過電流刺激穴位使之得氣,從而達到治病的目的?!?p> “如這位夫人,一周前患面神經(jīng)炎,就是我們俗稱的面癱,經(jīng)過一周的電針療法,如今已經(jīng)可以做出簡單的面部表情。”
“竟如此神奇!”伍連德感嘆道。
秋野引著伍連德走向另外幾間。
她指著一位喉頭與頸后貼著黃色膠貼的一俄國女子說道,“這是微波刺激療法?!?p> 只見膠貼一頭貼在皮膚,另一端連接在一長方形盒子中。
“這位病患,三月前中風,經(jīng)西醫(yī)治療后脫離危險。但吞咽功能恢復不好,不能自主進食。這是通過微電流,刺激患者的喉部神經(jīng),促使其恢復自主吞咽功能。”
“還有這間中藥熏蒸,通過熏蒸的熱力打開肌膚腠理,也就是毛孔,再將霧化的中藥以分子的形式輸送到病灶,從而達到溫通經(jīng)脈,散風除濕的目的?!?p> “這間是艾灸療法......”
“這間是拔罐療法......”
這情形看得伍連德目瞪口呆。
“伍兄,你看,”秋野笑著示意道,“伍兄所見這一側幾間診室,就是我們秋氏醫(yī)館的護理門診。”
“護理......門診?”
伍連德努力消化著這幾個字。
在他看來,護理與門診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詞匯,怎么可能聚在一起?
可這偏偏是從秋野口中說出的,不由得他不信。
秋野見伍連德似有話要說,卻又顧忌患者在側,隨即將伍連德引至大廳寬闊處。
“伍兄有話,但說無妨!”
“秋兄,這護理為何有門診?”伍連德疑惑不已,問道,“護理人員不就是聽從吾等大夫之命令,執(zhí)行醫(yī)囑嗎?怎么可以單獨行醫(yī)?這......這不合規(guī)矩??!”
秋野反問道,“伍兄,我且問你,什么是規(guī)矩?”
“規(guī)矩......就是行業(yè)內約定俗成的東西......是前輩們以經(jīng)驗定下的標準!”
“秋兄,這樣對護士不加管束,任由護士行醫(yī),萬一她們做錯了事情,是要出大亂子的呀!”
伍連德急得抓耳撓腮,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出什么亂子?”秋野則淡然一笑,問道,“為什么要對護士加以管束?”
“伍兄,要知道,在原始時期,護理技術的出現(xiàn)甚至比最原始的醫(yī)療知識與技術的出現(xiàn)還要早!”
“護理起源于日常生活,遠古的人類在自我防護意識的基礎上,通過一次次與災害的斗爭,逐漸掌握了一些基礎的護理知識與手段!”
秋野接著補充道。
“但隨著時間的發(fā)展,由于醫(yī)療水平有限,加上護理這一職業(yè)沒有單獨脫離出來形成一門獨立的學科,吾等醫(yī)生往往行使著醫(yī)護雙重的角色?!?p> “所以,不論是在學術上或是在面對病患時,醫(yī)護并無高低之分!”
秋野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一般將伍連德點醒。
“秋兄之思想見識,遠在伍某之上!”
伍連德十分感慨,然而卻又十分擔憂。
“秋兄之行為伍某十分贊同,然而如今國內護理之風皆從外邦傳來,重醫(yī)輕護在外邦已成定局!”
“那又如何?”
秋野輕輕一笑,說道,“已成定局,秋某便來破了這個局!”
“從吾輩始,護理應獨立于醫(yī)者之外!從此醫(yī)護兩派,不分伯仲,協(xié)同發(fā)展,各有千秋!”
句句鏗鏘,擲地有聲!
一股熱血涌上伍連德心頭。
初見秋野,他的態(tài)度是探究,是好奇。他探究是怎樣一個女子能支撐起這諾大一個秋氏醫(yī)館;他好奇是怎樣一個女子能拋棄世俗,瀟灑與他稱兄道弟。
而如今再看秋野,所有的偏見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是仰望。
有些人,只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山。
他何德何能!能與這等人物稱兄道弟!
伍連德站直了身軀,對著秋野行了標準的個抱拳禮。
“假以時日,秋兄必能大展宏圖,揚名千古!”
“那秋某便借君吉言!”
二人相視一笑,宛如舊友。
“來來來,伍兄,秋某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秋氏醫(yī)館對于此次鼠疫的特色治療方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