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轉(zhuǎn)變
勾駐塞的新兵們跑到了半夜才跑完了這五十公里,再多的亢奮與想法也都被疲勞給取代了。
沈崖香與姜略一行人亦是等到深夜才等來了后面的四條船,他們這一行人分散登船,倒也不算太擁擠,沈崖香和姜略依舊選擇與世里合剌上了同一艘船。
已經(jīng)過去了五個多時辰了,世里合剌并未等到他的援兵,他臉沉如陰云,任誰都能夠看出他的狂躁,先前他就非常囂張,如今更添戾氣,隨時都可能會爆發(fā),這次他還與他剩下的親兵上了同一艘船,多了幫手,其他人對他是避之不及。
除了姜略、沈崖香,劉大人和另幾個出訪團的官員也硬著頭皮與他同行。
楊霓從下船之后就渾渾噩噩地混在一群侍女當中,她隨著這些侍女登上了另一艘船,直到船動了,世里合剌和沈崖香都未找她麻煩,他們似乎都已經(jīng)將她給忘記了,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氣,轉(zhuǎn)念又自嘲地笑了笑。
縮在船艙上的窄塌上,楊霓雖然疲憊不堪卻毫無睡意,腦子里回想著白日種種,水濛濛的大眼睛盯著船板一時驚、一時憂、一時傷感黯然,一時又閃過熾亮的流光,最終歸于茫然。
當時她躲在世里合剌艙房中,透過毛氈的縫隙將外面的情形盡收眼底。
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殺手和險些沉沒的船,她驚惶絕望。
死里逃生后聽見沈崖香挑釁世里合剌、又被殺手全力擊殺時,她一面覺得她分不清輕重、作死如斯惹了這么多人,換做是她,這種情況應該是顧好自己不給男人添麻煩,但一面又震驚于對方的膽量與分量,她做了什么能被世里合剌和殺手同時視為重敵?
直到看見她激怒世里合剌,在對方要對她出手時,面不改色地隔空殺人,看見她激地世里合剌分擔敵襲,看見她幾乎將殺手梟首后的冷笑,但也看見了她不自然顫抖了一陣的手,顯然她并非表現(xiàn)得那般平靜。
楊霓被震撼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從不覺得自己比沈崖香差,此時才意識到這種差距。
這種悶窒感讓她在沈崖香喊破李摯的身份之時,都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很奇怪,當時她沒有想著跳出來讓李摯救她離開擺脫眼下的處境,而是想著沈崖香肯定知道激怒李摯的后果,她這么做就是為了吸引敵人的火力。
她透過另一側(cè)的窗戶看見了姜略的處境,見他以中了一劍為代價打出一枚暗器幫沈崖香爭取了片刻的時間。
他們倆甚至都看不見彼此。
楊霓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理,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沈崖香身上,甚至忽略了李摯。
她看見沈崖香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懷疑過對方要拿她當人質(zhì),看見對方將手掌在衣服上悄悄地蹭了幾次,那一處衣衫布料的紅色比其他地方要暗上許多,這是被汗水給沁透了。
再后來,沈崖香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她才心情復雜地看向李摯。
以前在她心目中,李摯是無所不能的好哥哥,是遭遇命運不公對待受到委屈的愛人,他神秘又強大,她相信他雖時運不濟但最終定會一飛沖天。
今日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作為賊匪的李摯,他雖然敗走,但其表現(xiàn)其實并不弱,他差點把姜略誅殺,差點讓沈崖香自食惡果,差點兒將方端誘殺......
李摯親自教導過她,給她講過景和帝的荒唐無恥,講過大周光輝榮耀的歷史,也講過大周的衰亡與北興的崛起和野蠻殺戮。
對天下局勢,楊霓自持比普通女子要清晰得多,以往她也以此為榮,自詡有見識,絕非一般女子可比,她并沒有因為李摯對天下的野心與謀算而生怯,甚至沒有覺得他不對。
距離他最近的時候,她甚至都聽見了他的呼吸聲,但她沒有出聲喊他,她對喊他求救,有一種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抗拒感。
她突然就不是很想見他了,那種想念和迫切找到他的心情都消弭殆盡。她對他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楊霓在黑暗中幽幽一嘆,閉上了眼睛,撫摸著肚子強迫自己入睡。
但腦海里還是不斷交替地閃現(xiàn)著沈崖香頂著畏懼往前的舉動。
不知道多少遍之后,非常突兀地閃過滿地黑衣人尸體和一片狼藉的船,閃過躲在船上驚慌瑟縮的自己和其他無能為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最后久久停在李摯被人護著倉惶離開的身影,以及那隊士兵扛著遺體遠去的背影上。
雖然是亂世,但兵與匪還是有區(qū)別的。
她被這想法驚得睜開了眼睛,一時分不清剛才是夢還是醒。
仞山關(guān)外也是個不眠之夜。
仞山關(guān)是大周西北面最后一個駐地,是建立在戈壁灘上的,出了關(guān)口就是渺無人煙的荒漠。
這片短線距離僅僅兩百公里的荒域,有個名字叫鬼海道。
此地地勢復雜恐怖,除了碎石流沙,還有一段被風沙、水流侵蝕形成的一處亂石嶙峋的雅丹地貌,在此地常見的暴風狂沙穿過這片雅丹時,猶如鬼哭狼嚎,格外駭人,這一小片雅丹石涯是鬼海道上的魔鬼城。
這里雖然距離并不算太長,但帶給人的壓力也不比距離更長的沙海小。
鬼海道的另一面就是大白上所屬之靈州。
從大周至靈州其實還有別的線路能繞開此地,但都沒有這里距離更近,對普通人來說這里是令人恐懼的不毛之地,但對一些西羌人來說,這里也不過是一處練兵之所罷了,往來大周走這里更加方便。
項理本以為這就只是一趟普通的回家的路,但剛到魔鬼城就遭遇了慘烈的伏擊,或者說是圍剿更切合一些。
風撫平了殺手們留下的行跡,魔鬼城的怪石和黑夜隱藏了他們的身形,對鬼海道的熟悉、即將抵達的喜悅,以及星夜兼程的疲乏也讓項理一行放松了警惕心,他們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就落入了殺手的包圍圈中。
瞬息之間,不聲不響就折了四人,都是一弩斃命。
待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被包圍了,利刃的寒芒刺得他瞇了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