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紅紅的,照亮了嘴唇青紫的英雄,白秋練的幾滴淚水灑在英雄的唇邊,他的紫唇輕輕翕動(dòng)了兩下,表明他還沒有氣絕身死。
“三片嫩葉、三片老葉和三片樹皮!”
翁美草芝迅疾跑開,她記得需要采摘老槐樹的三片嫩葉、三片老葉和三片樹皮,昨夜救白秋練,今夜又要救英雄,都是蛇妖綠蒂造的孽。
白秋練看著幾乎不省人事的英雄,淚水盈滿眼眶:“英雄大難不死,長大后一定耍剝了綠蛇妖的皮報(bào)仇雪恨!”
鬧烘烘的古墓前變得異樣的寂寥,黑乎乎的夜顯得十分陰森恐怖。
翁美草芝飛身而來,嘴巴里咀嚼著槐樹葉腮幫鼓鼓的,奔到白秋練身旁,撮出槐樹葉喂英雄。
英雄嘴唇緊閉,接受不了碎樹葉,白秋練擠壓英雄的腮幫,英雄的嘴巴罅開一條縫,翁美草芝才把碎樹葉塞了進(jìn)去。
英雄不能吞咽碎樹葉,碎樹葉就銜在口腔里。
白秋練皺著眉頭說:“英雄的脈息很弱,幸虧有小金龍護(hù)體元神未散,脈象漸漸趨弱,恐怕只能堅(jiān)持個(gè)把時(shí)辰了,草芝,你阿爸懂藥理,能否請他出西瑤宮一趟呢?”
翁美草芝抬頭看看天空,認(rèn)真說:
“山下村莊里雄雞啼明,這里看不到啟明星,月亮也躲到樹林背后去了,姐姐,剛才你說的什么話?我爹爹出不了西瑤宮!”
白秋練護(hù)住英雄,不讓他受夜露浸襲:
“草芝,滅掉燭火,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里,今夜只來了綠蒂,如果綠蒂養(yǎng)好傷前來報(bào)復(fù),你翁美草芝無法逃脫蛇娘子們的魔爪,傳說綠四娘很記仇的?!?p> “這個(gè)家我也不想待了,一把火燒了它,”翁美草芝無主無張,突然冒出來一句話,“白姐姐,去請神仙,神仙才救得英雄?!?p> 白秋練贊同地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說:
“唉,去青湖求敖鸼,敖鸼出不來,大西山尋求祿仙,祿仙也未必能化去英雄體內(nèi)的蛇妖毒,再說,祿仙又去哪里尋?”
“去西瑤宮?”
“草芝,現(xiàn)在只有一條可走,就是去西瑤宮向王道長求救,王道長擅長丹藥,也許有一線希望。剛才我說了,你阿爸翁美昭陽先生是老藥師,也許能為英雄施藥解毒。”
翁美草芝恍然大悟:
“是呀,我得設(shè)法去求見爹爹和王道長?!?p> 她把燭火扔進(jìn)古墓門洞,手一指,洞口燃起的火苗立刻熄滅了,她沒有忘記,古墓是她的老家,她的家里還隱藏著曼隴村的凡人雷先生、龍真惠和英雪姐妹。
“冒失,草芝,你想毀了自己的家?”白秋練心急火燎,此時(shí)顧不得隱藏的墓中人,“西瑤宮的棕熊怪監(jiān)督很嚴(yán),我們要小心?!?p> “管它棕熊怪是什么,千難萬險(xiǎn)也要闖,一切為了英雄!”
白秋練摟抱著英雄,起身站定后說:
“草芝,我們必須帶傷飛行一段路,這里離西瑤宮究竟有多遠(yuǎn),說準(zhǔn)確一點(diǎn)。”
“少說也有二十里山路,還有幾個(gè)陡坡?!?p> “草芝,山路我們快跑,陡坡我們飛上去,咬緊牙關(guān)啊?!?p> “只要能救下英雄的命,翁美草芝累死了也心甘!”
“有情有意的小狐仙,我們快走,也要飛翔,向著西瑤宮,我們勢不可擋。”
“雷先生、英雪姐妹怎么辦?”
“黑夜里山林鬼怪出沒,讓他們睡到天明!”
夜色深深,山林里暗影重重,寂靜中依稀可聞深箐里的潺潺水聲。山道蜿蜓崎嶇,路面模糊難辨,樹林蒼莽的路段,簡直就是一片黑暗,樹林由蒼莽變得稀疏的地方,才給人一種隱約有路的感覺。
翁美草芝和白秋練憑著感覺疾步而行,宛若松雞在林間跳躍,腳尖點(diǎn)地靠慣性把身體彈向前方,兩人一心只想著救英雄,忘記了身上的傷痛。
翁美草芝越走越有勁,好象只有她一人在獨(dú)行,身形飄飄,一如山燕掠地飛翔。
白秋練懷中擁著英雄,必須小謹(jǐn)慎,走得較為吃力,漸漸地落在了后面。她是內(nèi)傷,運(yùn)氣強(qiáng)撐著,嘴角在溢血,雖然步履沉重,但每一步都走得塌實(shí)。
山道上突兀的山石擋不住她的步伐,也沒有留下腳步聲。
翁美草芝突然感覺白秋練不在身后,戛然停步,回身呼喚:“姐姐,白姐姐!”
白秋練很快趕上翁美草芝:“只是拐個(gè)彎,草芝,我就在你身后。”
兩人相距不過十步路,卻很難看清對方。
“姐姐,我來抱英雄?”
白秋練趕到翁美草芝跟前說:“不行,你抱小弟我不放心,你還小,手腕不牢靠?!?p> “嗯,我還是在前面探路?!?p> 白秋練喘口氣接著說:“等一等,我看看英雄的脈息,感覺他快不行了,天殺的綠蛇妖,真想扒了她的皮?!?p> 翁美草芝應(yīng)和道:“我要挖綠蒂的苦膽,用來泡藥酒。”
“有點(diǎn)光亮就好啦?!?p> “我有蠟燭。”
“草芝細(xì)心,快給我火光?!?p> “吹口氣,就有火光啦?!?p> 白蠟燭著了火,翁美草芝執(zhí)燭火給白秋練照亮,路兩旁樹林茂密,山風(fēng)吹不過來,紅紅的火苗一動(dòng)不動(dòng)。
白秋練在燭光里為英雄把脈,她的臉色變得非常嚴(yán)峻,眉頭蹙成兩只臥蠶似的。把了脈,她的話又讓翁美草芝有所寬心,她說:
“脈息雖弱,但還能把到細(xì)細(xì)的一線脈,靠過來點(diǎn),看看傷口?!?p> 翁美草芝把燭火湊近英雄的臉,臉色沒有多大變化,但嘴唇更加青黑了,再看看他的脖頸,咬痕的黑塊變大了,就象貼上了一塊黑色的藥膏。
“不能再耽擱,東邊天好象發(fā)白了,滅了火,我們走。”
“姐,你前面走,我跟著?!?p> “草芝走前面,我不熟路,千萬不能走岔了?!?p> “山路雖然九彎八拐,但到西瑤宮只有一條道?!?p> “草芝,走快點(diǎn)!”
“飛上前面那個(gè)二臺坡,在白日里就能望見西瑤宮了?!?p> 兩人相互鼓勵(lì),咬緊牙關(guān)奮力前行,躍過一條小溪流,飛越二臺坡,走上了較為平緩的山道,黎明時(shí)分,終于趕到了西瑤宮大門前,一縷曙光照亮了宮門外兩棵大柏樹的尖頂,但宮門還籠罩在朦朧晨曦中,讓人看不分明。
“草芝,我在樹下照看小弟,你去找人?!?p> 白秋練抱著英雄站在柏樹下躲避晨露,讓翁美草芝去敲門。
翁美草芝應(yīng)聲而走:“道士們起得都早,應(yīng)該起來搖鈴招回孤魂野鬼了吧?”
不知什么時(shí)候開始,西瑤宮成了收留孤魂野鬼的地方,天黑之后由值班道土撞鐘放出,讓餓鬼們?nèi)ド搅忠暗胤棚L(fēng)覓食,黎明之前再搖響銅鈴招回,若不守規(guī)矩,或者夜出為害黎民百姓者,按陰間法度論處。
西瑤宮王祎道長道行精深,執(zhí)法嚴(yán)明,絕大多數(shù)無皈依之所的孤魂野鬼都能遵守法度,違犯者都被王道長追索而回,打下了地獄。
翁美草芝小時(shí)候跟隨爹娘到西瑤宮來拜訪王祎道長,聽王道長講過這回事,她對此事好奇,因而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王道長,請你救救我們的英雄弟弟啊!”
翁美草芝把脫漆的赭紅宮門敲得邦邦響,好一會才有人來開門,她明明知道西瑤宮已被魔龍敖鸧控制,宮內(nèi)一定有敖鸧的手下把守,為救英雄,她必須以身犯險(xiǎn),求見王道長。
她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喊:
“救命,救命哪!”
宮門后面終于有了遲緩的腳步聲,吱嘎一聲宮門罅開了半扇,晨光里赭紅色的門板現(xiàn)出了一點(diǎn)色彩。
一個(gè)臉形象是馬面的怪模怪樣的人探出頭來,翁聲翁氣的咒罵著探頭張望,抱怨之聲令人作嘔:
“老早的就來叫喪,救個(gè)豬頭的命呀?”
“師傅,有個(gè)男孩被毒蛇咬了,救救那男孩?!蔽堂啦葜┣蟮?。
怪樣馬面人道:“誰是師傅?我是守夜的,不是道士,這里不管凡人俗事?!?p> 翁美草芝看清了開門人的怪樣,心尖格登了一下,心想一定是碰巧遇上妖怪了,但還是再次低聲懇求說道:
“有個(gè)小男孩生命垂危,煩請王道長施藥救他一命。”
怪樣人看清是個(gè)美女求救,轉(zhuǎn)怨而喜,客氣地說:
“美女,你找王道長,西瑤宮的道長姓陳,不姓王,你是不是記錯(cuò)了?”
翁美草芝怔了一怔,說:
“西瑤宮王道長當(dāng)家二十多年了,突然間王道長哪去了?”
怪樣人怪臉揚(yáng)一揚(yáng),說:“恐怕是羽化了,現(xiàn)如今是陳道長當(dāng)家。美女,不談救人,美女送上門來玩玩可以,行吧?”他眼窩暗紅,馬牙閃著白光,黑衣服很臟。
翁美草芝心頭疑惑,再問:“王道長身體健康,半年前我還見過,怎會羽化呢?”
怪樣人長長的打個(gè)哈欠說:“小美人真羅索!”
翁美草芝很有耐心:“大師,請問,王道長究竟去了哪里?”不是為了英雄,她早轉(zhuǎn)身離去了。
怪樣人搖搖頭說:“美女,別多問,問多了惹火燒身難保小命,你走吧?!?p> 怪樣人縮回頭,乒的一聲合上了宮門。
“哼,無情無義,搞什么東西!”
翁美草芝再次敲門,無人回應(yīng),她貼耳啼聽宮內(nèi)的響動(dòng),只有一片雅寂,她無奈地回到大柏樹下,一臉的激憤和沮喪。
“草芝,我都聽到了,西瑤宮沒有王道長,一定是妖怪在作祟?!?p> “怎么辦,好心煩,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英雄就這樣死去?”
“草芝,我也毛焦火燎的,”白秋練因?yàn)榻箲],臉色更加蒼白了,“英雄什么造化,偏偏會遇上我倆遭此劫難。好大一個(gè)西瑤宮,據(jù)說有乾道坤道二十多位,即使王道長仙游去了,也應(yīng)該有人呼應(yīng)的,聽到救命而裝聾作啞豈是道家風(fēng)范?”
“開門的是個(gè)馬面人,樣子很惡心?!?p> “草芝,道士們可能都被妖魔所困,噤若寒蟬了。我能咋辦,英雄小弟哪,姐姐救你不成反而害了你!”
白秋練說罷熱淚涌出,只能低聲啜泣,懷抱沒有了氣息的英雄,她疲弱極了,自己也需要回白湖調(diào)息、運(yùn)功療傷,久拖下去自己也自身難保,輕者功力盡失落個(gè)終身殘疾,重者喪失性命,龍女不是永生之軀,但此時(shí)自己又怎能拋下英雄而去,也無法向翁美草芝開口言說自己的心跡。
翁美草芝仰頭望望天宇,又環(huán)顧一下四周,抽泣幾聲,灑淚而語:
“是我把英雄帶回古墓的,罪孽在我,我應(yīng)該送他回家與爹娘相聚,在爹娘的懷抱里慢慢成長,若能換命,我甘愿替下弟弟而死!”
東邊天際顯露一道魚肚白光,天色越來越明亮了。西瑤宮灰青色的瓦屋頂漸漸清晰,掩蔽殿宇的大樹蒼翠之色明亮鮮麗,但就是聽不到撞鐘聲和誦經(jīng)聲,也沒有道士打開宮門,西瑤宮好象成了死寂的道觀。
西瑤宮后面就是蒼莽的大西山,大西山群峰疊障,極遠(yuǎn)之地最高峰稱作云峰,峰巔一年多半為云霧籠罩,山下百姓認(rèn)為那是仙人居所,須晴日,云峰山巔銀披素裹,白雪皚皚,旭光照耀峰巔亦如灑金,村民們頂禮膜拜。
大西山不是仙境無際山,無際山遠(yuǎn)在西邊,人們景仰向往卻沒人知道無際山其在何處。
“草芝,你過來?!卑浊锞毢暗?。
翁美草芝分心了,聽到白秋練呼喚,立刻回神問道:“姐姐,想到什么法子了?”
“草芝,剛才你在想什么?”白秋練反問道。
“我在想,宮門不開,道士無影,我想潛入宮中找我爹爹,或許爹爹能救英雄?”
“草芝,英雄小弟氣息沒了,脈也斷了,弟弟死啦!”
“英雄死了,老天爺,我們沒辦法救下弟弟,真不甘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