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生 第一節(jié) 忍耐
林紓現(xiàn)在懂了為什么會“諱疾忌醫(yī)”。害怕未知，卻更害怕結(jié)果太快到來，只能圍繞那個結(jié)果而做出改變，使現(xiàn)在平靜的生活天翻地覆。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一直都不去體檢，會怎樣呢？現(xiàn)在是不是還可以在無知無覺中，開心地待產(chǎn)，期待著腹中的小生命來到這個既美好又殘酷的世界？
懷孕很辛苦，但她牢記懷孕不是生病，而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所以并不以為苦。但她覺得，人生真的很苦。如果一切可以回到最初，她可能希望父母沒有孕育她。
她甚至在想，為人父母真的很自私，不問小生命的意愿，就把他帶來了這個世上。明明是小生命本身，像夾縫中的小草一樣，不斷汲取養(yǎng)分，生根、發(fā)芽、長大，是生命本身的力量如此偉大，為何卻去歌頌父母之愛？父母的那點辛苦，與孩子對他們無條件的依賴和愛，以及給予他們的快樂相比，是那么不值一提，父母之愛是如此理所應(yīng)當(dāng)，有什么可被夸耀稱頌，還要求回報的呢？
程遠時常抱怨：“為什么要結(jié)婚生孩子，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有什么不好”，她相信這是他真實想法，他討厭被約束，喜歡自由，曾經(jīng)很傲嬌地說過“never，never，never control me”。
林紓很坦然地承認：“不是好壞的選擇問題，這就是一切生物繁衍生息的本能，是最自然而然的生命傳承。為什么要對抗本能的力量？本能沒有對錯可言，進化讓我們具備這種本能，那它就是有意義的。
“再如何自詡高級動物，像一些文人說的什么只是因為覺得這個世界還不錯，所以想帶他一起看看，都是假的。
“我還是更相信《自私的基因》這本書說的，生育就是基因控制著我們，產(chǎn)生各種激素，讓我們到了這個階段，就跟自然界所有動物一樣，迫切想要繁衍后代?！?p> 不論如何，如今，在認識到生命的無常后，那種繁衍后代的本能沖動更加強烈了。她無比慶幸自己懷上了孩子，而且如果可以，她希望生兩個甚至三個孩子，這樣他們就可以結(jié)伴成長，從童年到老，都不會孤單。
以前她會想著事業(yè)，榮譽，地位，笑話那些把孩子視為自己的希望和未來的人，現(xiàn)在她只覺得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都不重要，她愿意為孩子付出一切，只要他一生健康快樂。
“我們給他起個小名兒叫樂樂吧。大名你來定。”林紓對程遠說。
她已經(jīng)休假在家待產(chǎn)。哺乳動物筑巢的沖動，還有原始社會女性采集的本能，讓她儲備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拇a(chǎn)物品。衣服、浴巾、包被、紙尿褲、奶粉奶瓶、棉柔巾……塞滿了原來放著她各種衣服的衣柜；嬰兒床、小推車、尿布臺、恒溫壺……塞滿了她的房間。
程媽在林紓孕六個月的時候來清河了，程遠讓她把家里的地包了出去，過來長住，準(zhǔn)備以后照顧孩子。
程媽來的時候，又一次在她千叮萬囑什么都別帶之后，帶了十幾二十斤的東西，其中有一堆紅底綠花位列林紓審丑榜單之首的加厚夾棉布，說要給孩子做冬衣。還有一堆孕產(chǎn)科普列入禁用榜單的開襠褲及尿布。
林紓翻開時就跟程遠說：“全是開檔的，不能用。尿布也不需要，有紙尿褲。”
程遠不懂：“不至于吧，全不能用嗎?！?p> 程媽卻用天下年輕人最討厭的一副“你年輕懂什么”的表情和語氣說：“傻的，小孩衣服當(dāng)然是開檔的，咱家全都是賣這種的。還有，紙尿褲哪有棉的尿布舒服?！?p> 林紓當(dāng)場生氣：“誰是傻的？好，我是傻的，我走！反正這些我是不會給我的小孩用！”
林紓跟程遠一樣，最討厭被別人掌控。她會給自己的孩子力所能及范圍內(nèi)最好的?，F(xiàn)在網(wǎng)上都在說，為人父母不用考試是最可怕的事，所以林紓很早就開始學(xué)習(xí)科學(xué)育兒知識。沒想到這還沒開始呢，程母剛來，程遠就不站在自己一邊，程母還用這種輕慢的態(tài)度來對待自己。誰是這個家女主人？呵，林紓才不要慣著他們這種母慈子孝！
程遠這會兒還耐著性子好生安撫她：“好好好，都聽你的?！?p> 林紓看他全心全意站自己這邊，倒是過意不去。她想到程母大老遠過來，在老家的保險也不干了，地也不種了，親戚也串不了門了，后來很多生活細節(jié)，像是經(jīng)常上了廁所不沖馬桶、洗完澡光著身子裹條浴巾就在她和程遠面前走出來、把程母自己的衣服和程遠的混到一起洗、直接往垃圾桶吐痰、咳嗽不遮掩一下噴人一臉唾沫星子、做飯反復(fù)拿新菜跟剩菜一起炒總是加一堆生抽老抽十三香等等，哪怕林紓非常看不過眼，也從來沒對程母發(fā)過脾氣，而是讓程遠轉(zhuǎn)達。她自己則還時不時跟程母說些諸如“還好有媽過來，不然我只能自己做飯、自己去產(chǎn)檢、自己搞衛(wèi)生”之類的好話。
然而，程遠說過后，程母雖然滿口應(yīng)承，但行動上經(jīng)常還是我行我素。林紓只能再讓程遠轉(zhuǎn)達。
她覺得，自己怎么說也是基本做到了“愛是恒久忍耐”——愛程遠，忍耐程母。
不管如何，林紓暫且放下了關(guān)于自己的病的顧慮，一心迎接小生命的到來。
誰知，此時程遠卻告訴她：“之前報名的Z系統(tǒng)防人因失誤技能大賽，時間就定在預(yù)產(chǎn)期前幾天。而且，參加完這個大賽后，還要參加核電行業(yè)的大賽，時間定在預(yù)產(chǎn)期后幾天。你看，我媽到時候一個人搞不定，要不要讓你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