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都是他的
“我剛才路上吃了涼風，有點肚子疼，先不吃了，我要喝點熱水。”爺倆找了同樣的借口。
“你們在路上干啥了？怎么都吃了涼風?！鼻厥弦苫蟛唤?，“今天沒風啊?！?p> “今天特別冷，坐在牛車上，越坐越冷。”尹二隨便編了個理由，“有湯沒有？”
“鍋里有開水。”
尹二舀了一碗，吸溜著喝了，然后，就進了自己住的屋子，看到?jīng)]有拆洗、一股氣味的被子，他粗粗地出了口氣，伸手自己拆起來。
尹三進來：“哎，你干啥？被子拆了，晚上蓋什么？”
“這么臟，怎么蓋？”
“那晚上也不能凍著啊，你不蓋我還蓋呢。”
“你的被子呢？”
“拿大姨家了，大姨說，趁我回家過年，幫著拆洗干凈，我就沒帶回來?！?p> 尹二沒說什么，快速地把被子拆了，燒了一鍋熱水，用皂角把被子洗了，搭在房間拉的繩子上，然后，從屋外抱回一捆棉花桿，先把炕燒熱，讓屋子里暖和起來，他躺在炕上，蓋著自己厚厚的棉大衣。
尹三艷羨地摸摸：“誰給你做的？娘嗎？”
尹二哼了一聲，沒回答，反而問：“旺伯伯不是給了咱家很多魚嗎？怎么不吃呢？”
尹三嘴巴撅起：“大哥看上王童生的閨女，賣了八條魚，給人家買了一身花布衣服，還送了一朵頭花，本來還剩下六條，他又送給了王家四條，娘說，剩下兩條要留到年三十和初一吃。”
“那是旺伯伯送的，他憑什么都賣了？算了，旺伯伯不是還給了豬頭肉、豬蹄、豬尾巴什么的，怎么中午一點肉星星都沒有？”
“老大都讓娘熏了，說是他開學帶到學堂吃?！?p> 尹二的眉頭皺起來：“都是他的？這一家人都把嘴扎起來算了?！?p> 尹三嘴巴撅得老高：“我初二就去大姨家，咱家過得實在沒意思?！币]說話，晚上沒吃飯，他和尹三靠著熱炕和一個大衣，擠著將就了一晚上，第二天，太陽出來，他把被子里的棉絮放外面曬了曬，又用棍子敲打，去了灰塵，自己將干了的被面和被里縫在一起。
秦氏看尹二滿臉不高興，心里有些糾結，她忘了給尹二拆洗被褥了。
早飯，還是炒酸菜，主食是高粱面饅頭，尹二看了一眼，轉身進了廚房，將屋梁上掛的豬頭取下來，切了滿滿一大盤，放到桌上。
尹大一看就怒了：“這是給我留的?！?p> 尹二看著老爹，老銀吱吱嗚嗚：“你媽說的，不是我說的。”
尹二又看著老娘，秦氏結結巴巴：“我，我沒說，俊秀說的?！?p> 尹大一抬下巴：“我說的怎么了？我讀書費腦筋，得吃得好一點?！?p> 尹二笑了一下：“全家人沒有不辛苦的，都得吃得好一些?！?p> 說著，他從小妹的手里拿過饅頭，掰開，夾了幾片肉：“就是小妹，也要長身體，也得吃肉?！?p> 他將手里的小塊饅頭還給妹妹，自己拿了個大的，掰開，夾得滿滿的：“這是旺伯伯送給爹的，我也是爹的兒子，也有資格吃?！?p> 尹三早就饞的不行了，趕緊也將手里的饅頭掰開，夾滿了肉。
尹大氣得手都哆嗦了，把筷子狠狠砸在桌上：“不吃了，我不吃了！”說完，跑回他的房間了。
小妹嚇得不行，大眼睛骨碌骨碌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尹二輕輕摸摸妹妹的頭：“吃吧，吃飯的時候，不要看別人?！?p> 小妹低下頭，吃飯小口小口的，這孩子常年住在親戚家，慣會看人臉色，這么小，就活得小心翼翼，尹二一陣兒心酸，十四年了，他一直就像小妹這樣，活得好累、好累。
“心心，吃吧，大口吃，大口吃才香?！?p> 尹小妹在哥哥的鼓勵下，大大咬了一口，又香又糯又彈的豬頭肉，在口腔里爆出絕美滋味，“啊——”她忍不住笑瞇了眼睛。
秦氏看不見這些，她已經(jīng)追著去了大兒子的房間，就聽見老大在屋里摔東西，還大聲吼叫：“這家我沒法待了，窮還不說，沒有一點規(guī)矩，我這就走，再也不回來了。”
老銀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強勢的尹二，以前，老大若是沉了臉兒，尹二什么都會讓，毫無原則地讓步，今年，忽然就敢挑戰(zhàn)老大的權威了，這變化太大，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爸，你快過來，大過年的，老大一個人去學堂怎么行？”
老銀剛站起來，尹二一把拉住了：“爹，他嚇唬人的。”
秦氏氣呼呼地跑過來，狠狠瞪著尹二：“你哥生那么大的氣，你不勸著，還火上澆油，你到底要干什么？”
尹二的臉拉了下來：“娘，你當我是你兒子，就不會在我回來時，炒一盤子酸菜，家里掛了那么多的肉食，你竟然一口都不給我吃！”
秦氏低了一下頭，但聽到大兒子屋里咕咚一聲凳子倒了，立刻又抬頭瞪圓了眼睛：“你哥讀書那么辛苦，給他留點兒怎么了？你這孩子，在外面待了半年，怎么變得這么計較？越學你越不懂事！”
“我哥讀書很辛苦，我弟學手藝就不辛苦？我學武也不辛苦？我爹風里來雨里去，不辛苦？娘，你今年摘了那么多棉花，不辛苦嗎？怎么，全家就他辛苦？就他該吃肉？”
秦氏狠狠剜了尹二一眼：“你哥正生氣呢，你就不能讓讓？”
“他為什么就不能讓讓我？我們兩人一年都沒見，我回來，他居然不許我吃一口肉？他還是我哥嗎？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他的仁義道德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秦氏用于忍不住了，眼睛狠狠瞪著尹二：“你給我閉嘴！你不回來，我們過得好好的?！?p> “你是說，我就不該回來？”尹二說著，站了起來，去了自己的房間，把那件過膝的大棉衣往身上一披，徑直朝大門口走去。
家里的人都目瞪口呆，沒想到尹二現(xiàn)在脾氣這么大。
尹二走到門口，回過頭：“真的想出走，就是像我這樣的，而不是在屋里裝腔作勢?！?p> 看著尹二的身影在大門口消失，老銀如夢初醒，急忙追了出去。
秦氏好半天才醒過來，氣得要死，以前，她會給尹二臉色看，好幾天甚至一個月都不搭理尹二，可現(xiàn)在，尹二走了，她擺臉色也沒用。
老銀追到堿灘地大院，尹二正和小槐在院子里玩，一人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正比劃突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