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苦肉計
“咳咳！”王童生在飼養(yǎng)場的門口清清嗓子。
林引旺一抬頭看見了，趕緊放下篩子，哈著腰小步走過來：“王先生有何見教？”
王童生最恨人叫他王童生，聽到叫先生，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明天，帶著你兒子來學堂拜師。”
不待林引旺多說，他雙手一背，轉身就走了，在他看來，他能看上你一個喂牲口的兒子，那是給你面子，還敢不答應？那就是不知好歹。
林引旺緊跑幾步，擋住了王童生，他鞠了個躬才道：“我家的事情你有所不知，孩子不能上學，會惹出大麻煩的?！?p> “屁大個村子，你家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你只管送來。”
小槐就這樣“被入學”，第二天，就穿著汪氏和小麥連夜趕制的一件靛青的粗布小長衫，由林引旺帶著，去學堂拜先生。
林引旺手里提著個新竹籃，里面有他預支了在王家做短工的工錢買的一吊肉，有汪氏織的一塊粗布，做的一雙鞋（被焦氏逼著做給林時運的，還沒來得及送過去），還有他從老銀家借了點湊出的五百銅錢。
如此寒酸的四樣禮，卻足夠一個農家生活兩三個月的，王童生有十幾個學生，日子當然比一般農家過得好多了。
林勁松原來就叫林小松，還是王童生給他改的名字，到了小槐，王童生依舊嫌棄名字太土，干脆給小槐改了個林懷成：“希望你心懷寬廣，努力學習，平安長大，成就大業(yè)?！?p> 林引旺對王童生感激不盡，王童生很滿足，讓他退下，帶著林懷成進了教室。
小槐讀書的事兒，很快就在小朋友中間傳開。
張氏聽小寶說，林小槐去念書了，有點不相信，還親自去打聽了，消息確實，就匆匆回來，讓小寶給焦氏說了。
焦氏有氣無力地罵了幾句，躺那沒動，她現在，已經沒勁罵人了，反正罵了人家也不在乎，她還費那力氣干啥。
張氏不能從焦氏這里得到助力，阻止小槐讀書，就讓小寶去告訴林時運。
林時運懶得很，收麥種秋這么忙，他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經常這兒疼那兒癢的，找借口不去地里，現在農閑，他就更是倒在撒子房里躺椅上，拿著蒲扇一邊搖，一邊哼著小曲兒。
小寶帶著哭音，走到躺椅邊：“爺爺，小槐去念書了?！?p> “啥？”林時運覺得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這怎么可能？
“小槐去念書了，大伯帶著去的，還穿了新衣服，新的，可好看了，哦，大伯手提著籃子，籃子里還有肉，也沒有送給咱家。”
林時運坐了起來，臉色陰沉，趿拉上鞋子，背著手往東院而去。
小麥就在院子里紡線，看到林時運，也沒站起來，就叫了一句：“爺爺！”
“你爹呢？”
“去王家了?！?p> “你娘呢？”
“我娘又發(fā)燒了，躺著呢，爺爺，你給我爹一點錢，讓他帶我娘去看病吧——”
“哼！”林時運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氣，扭頭就走。
回到家，他很氣惱，卻一肚子火沒地兒發(fā)，他給小寶說：“看到你大伯，就來叫我?！?p> 林引旺傍晚從王家回來，汪氏這次又著涼感冒，他實在不放心。
小寶飛跑著回去叫了林時運。
林時運背著手走出來，對著剛走到門口的林引旺哼了一聲：“小槐上學了?”
林引旺恭敬地站著，低頭回答：“是的，爹，是先生讓去的。”
“不管誰讓去的，是不是該給我說一聲？你把我當爹了么？”林時運氣呼呼地道。
“爹爹，這幾天晚上我去給你請安，就是想說這事兒來著，可你沒讓進門?！?p> 林時運氣結：“你怎么不說有事，只說請安？早上呢？早上怎么不來說？”
“哦，爹爹，早上娘說你沒起呢，我還準備給娘說呢，還沒來得及，娘就罵我了，還讓我滾?！?p> 明知是林引旺故意設套，不想給他們說，林時運卻一點兒錯都挑不出來，他氣哼哼地換了話題：“上學總得給先生交束修吧？錢哪來的？”
“有借的，還有家里自己做的?！?p> “沒給我說一聲，就拿出去了？膽子越來越大了！”
分家了，每花一分錢還要給你說，還分家做什么？但林引旺不敢這么說，只得小聲道：“爹爹，我是想給你說的，你讓我少煩你。”
林時運大怒：“狡辯，你行啊你，學會狡辯了，你居然敢瞞著我做事，還敢事后狡辯，翅膀硬了你！”
林引旺低下頭，不再說話，還能說什么？
看到林引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林時運氣得跳腳，他伸手就掄巴掌過去，被林引旺躲開了，林時運反而閃了老腰，她氣呼呼地兩手撐腰回去了。
焦氏看到老頭出馬，就在后面跟著，沒想到就敗下陣來，氣得要命，大喊一聲叫住了林引旺。
“娘，有什么事？”
焦氏叉腰站著，恨恨地瞪著他：“去把小槐從學堂帶回來。”
林引旺低下頭：“這事兒由不得兒子，是王童生執(zhí)意要小槐去的，兒子實在惹不起王童生，不得已，要不，娘去把小槐領回來？”
焦氏見林引旺這么肯定，相信了幾分，但林引旺若是不想送兒子讀書，王童生也不會到家里拖走，因此，根子還在林引旺身上。
焦氏還沒發(fā)飆，有幾個農人路過，她立刻擠出笑臉，換了口氣道：“去把小槐叫回來，小寶比他大兩歲半呢，也沒上學，他還小，身子骨不好，小心累著了?！?p> 林引旺搖頭：“真是先生叫去上學的，咱們不能不把先生的臉擱住。”
焦氏小聲問：“你去不去？”
“兒子不能去！”
那幾個農人拐彎走遠，焦氏拿起拐杖，就往林引旺身上頭上亂打，直到她打累了才停手。
村里人這下越覺得焦氏惡毒，居然還裝病，要是有病，能把林引旺打成這樣？
焦氏氣得要死，給人解釋，她那兩天就是心口疼了，沒人信。
林引旺早就知道這頓打逃不過去，不止小槐上學的事兒，雞蛋的事兒，還有麥子的事兒。
焦氏打他，不過是皮肉傷，但林時運心狠手黑，說不定會打傷他，所以，他才躲的。
小麥特別心疼爹爹，林引旺卻不許孩子給他涂藥：“就這樣，不然，村里人都說咱家不孝。”
哦，苦肉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