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極惡非道
“你要是再啟動失敗，我們就漂到洛米達島上去了！”
孤云歇斯底里的吼叫，她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了些嘶啞。
18號沒有說什么，只是給她遞上一杯熱水。
孤云無力的癱坐在船長椅上，一雙黑絲長腿叉子擺在一邊，胸口劇烈起伏，不住地嘆氣。
喃喃的，18號好像聽到了“報應”之類的話。
可以理解，從小到大都沒有殺過人的女孩子，突然殺了上億的人，任誰都有些不能接受。
“公主殿下，您要有空，我想跟你說說我的故事。”
“你？”
18號笑笑：“齊教授把我的資料給了我?！?p> 孤云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些資料雖說早已無用，卻是18號的私有信息，沒有給自己看也是對的。
“都是電子資料，里邊有我的爺爺。他說過一句話，我印象很深刻?！?p> “我看見了林縝拍的照片。那個小孩，燒傷了，就坐在媽媽的尸體身邊，在那哭。我就想，這種慘狀。我們的鄉(xiāng)親，爹娘，不能再冒著寒風，敲鑼打鼓，喊著誰誰誰來了。這種事情絕不能再發(fā)生?！?p> “洛米達人都打到神都外面了，你要什么都不做，那死的就是自己人了。極惡非道，可唯有窮兇極惡才能活下去?！?p> 是的，如果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就只能解決人。
這就是事實。
孤云搖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道理我都懂，有點時間緩一緩就是了。我只擔心，昂克人會不會趁機發(fā)難?！?p> 趁機發(fā)難？
18號搖搖頭：“我們把整個洛米達島都炸平了，他就不怕我們把他們也給削了？”
“不是這么回事?！?p> 孤云想著，政治外交畢竟不是18號的專長，料想他也是一竅不通。便只能用盡可能簡單的話來說清楚。
“帝國有今日禍事，根源就在這激光核聚變技術(shù)。有了這個東西，傳統(tǒng)能源再也沒有競爭力。有道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于是……”
18號恍然大悟：“于是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洛米達人以為投身昂克人就能贏得戰(zhàn)爭，割據(jù)土地。結(jié)果沒想到自己就是一顆棄子，為了防止他不聽話，連聚變反應堆都被設(shè)計成這樣一顆炸彈?！?p> “但是昂克人還沒有失敗，不是么？”
18號長嘆一聲：“看來老天爺還沒有厭倦腥風血雨。昂克人一定會大做文章?！?p> 再一想，細思極恐。
就在剛才，自己把整個洛米達島夷為平地，光是這一條就有足夠的把柄。雖然用什么武器殺人并沒有道德上的區(qū)別，但只要妙筆生花，總有人能夠把黑的說成白的。
至于照片里哭泣的小孩，人家又怎么會在乎呢。
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決斗。
“不管怎么樣。”孤云笑著致謝，“我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們連表達憤怒都做不到?！?p> “我很樂意，守護這片土地，還有公主你?！?p> 孤云嬌笑，腰肢扭動著，不時觸到18號壯碩的臂膀。
“那，我要付你什么報酬呢？”
報酬？
18號搖頭道：“我是最后的舊人類了，要錢有什么用？”
“也是，要不我嫁給你做報酬算了?！?p> 孤云半開玩笑，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一手托腮，半躺椅上，那雙長腿翹著，不經(jīng)意的在18號腳上蹭兩下。
18號已經(jīng)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差一對染色體，生殖隔離的吧？”
孤云大笑：“沒事，我本來就是先天性心臟病，懷孕就是判死刑?！?p> “我會治好你?！?p> “御醫(yī)都沒辦法，你是醫(yī)生？”
“不是。但是，我記得有這方面的論文?！?p> 更重要的是，18號回想起那天在醫(yī)院偷聽到的對話。他們說的那個提出手術(shù)治療的醫(yī)生，怎么聽都像是“刑天”艦上的大個子軍醫(yī)。
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巧合。
孤云沒有當回事，只當是18號在開玩笑。
“謝謝你哄我開心。我要去核反應爐一趟，要不然就該漂到洛米達島去了?！?p> “不吃飯嗎？”
“減肥?！惫略菩Φ?。
好吧。
環(huán)顧艦橋，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蘑菇云已經(jīng)慢慢飄散，天上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黑色雨點來?；祀s著泥土和別的什么東西，黑色狂風卷著黑色雨滴，鞭子一樣抽打在防彈玻璃上。
核爆炸卷起了無數(shù)的塵土，水分，幾乎直沖大氣層頂端，在這些地方留下了無數(shù)凝結(jié)核。過量的塵埃與雨水結(jié)合，變成了此刻的黑雨。
毫無疑問，這不是什么好東西。如果是裂變彈引發(fā)的聚變核爆炸，這種黑色的輻射雨通常含有致命的輻射劑量。
然而現(xiàn)在的蓋斯計數(shù)器毫無反應。
黑色暴雨，沖刷征塵。卻又將銀龍“梼杌”染成了純黑色。
隨著洋流將戰(zhàn)艦帶向這座島，18號遠遠看見了半邊紅透的土地。
一個白天的漂流，也不記得多少次啟動反應堆失敗，當太陽西沉不見，天邊的紅光卻始終沒有消失。
夕陽仿佛在天邊被融化了，她沿著天際線鋪開，染出一片壯麗的血紅。血色一直維持著，久久不能散去。
那不是什么血色，而是火光。
在無人機的視角下，所有能夠燃燒的東西，樹木，屋頂，電線桿子，都在冒出濃煙與火焰。地平線外的火光借著漫天飛舞的濃煙反射到了18號的眼睛里。
最終將整個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透過一片灰黑的濃塵，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海邊城市的雛形，現(xiàn)在這里只剩下被沖擊波粉碎的水泥碎片，還有根本分不清性別的尸體。
在爆炸火球升上平流層的時間里，這里的建筑物被加熱到兩百攝氏度以上，即便能夠躲過光輻射，灼熱的空氣也會把整座城市變成一座巨型烤箱。
不同的地方在于，戶外的人是燒烤，戶內(nèi)的人是悶烤。
恐懼讓18號關(guān)上了全息屏幕。
三腳貓正好進來，遞上一條烤鴨腿。
“咋啦哥們兒？”
“沒什么。我們這么干，是不是狠了點?！?p> “沒有啊?！比_貓啃下一口?！罢l要讓咱沒爹沒娘，咱殺他全家都不解恨?！?p> 咦？
18號明白了。
是仇恨。
說到底，這不是自己的國家，不是自己的親人。看到這些照片的18號非常憤怒，但也僅限于憤怒而已。
而對于真正遭受苦難的人來說，這不是什么憤怒，而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念著仇人的名字入睡的仇恨。面對落下燃燒彈的家園，他們唯一的念想就是在敵人的土地，十倍百倍的奉還，用敵人的血祭奠死去的人。
這就是孤云的猶豫。
她是公主，死亡只能讓她產(chǎn)生憤怒，不能讓她產(chǎn)生仇恨。所以她會猶豫自己的報復是不是超出了必要限度。
沒有人可以代替受害者去原諒。
這句話果然不假。
三腳貓又撞了18號一下。
“對這個烤鴨腿有啥感覺？”
“感覺？”18號氣不打一處來，“我只能感覺到辣味，你說什么感覺？”
“你沒有感覺到一種特別的感情咩？”
18號沒好氣的將烤鴨腿塞他嘴里。
“好了，現(xiàn)在告訴我，這兩根烤鴨腿哪一根是有感情的，哪一根是沒感情的？”
“都是好吃的?！?p> “滾！”18號給了他一拳，砸在棉花一樣酥軟的胸肌上。
三腳貓大笑，瞇著小眼睛將兩個鴨腿全部笑納。
“烏西卡這丫頭，做肉是真的一絕。”
“把人家給牽連進來了。”18號突然想到，烏西卡這個小姑娘這么多天還沒能回家?！拔腋為L說一說，靠岸就送她回去?！?p> “別介，人家不想走?！?p> “為什么？”
三腳貓神秘的笑笑：“不告訴你。要來支雪茄嗎？”
“哈？”
“蘑菇云下抽雪茄。能吹一輩子。”三腳貓點燃打火機。
“點上！”18號回道。
“嗶！甲板部前后準備，無人機降落?！?p> “咦？無人機還能飛啊。”
“可能是電磁脈沖破壞了機庫里的無人機吧?！?8號吐出一口煙圈，這是從帝國飛來的攻擊無人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