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一趟私活
月已西沉，無風(fēng)無浪。寂靜的海風(fēng)如同黑色的瀝青，將天空與海洋揉為一體。無需任何言語，“刑天”和她曾經(jīng)的主人沈淵都明確違反了帝國海軍的紀(jì)律，將一艘現(xiàn)役超高速反潛偵察巡洋艦變成了運(yùn)輸船。
如果是以前，18號會皺起眉頭，告訴三腳貓這是錯的。但是現(xiàn)在，他混沌了。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是是非非誰又能說得清楚。
“貓哥?！?8號望著漆黑一片的海天，冷冷問道，“這批貨是什么？”
三腳貓微微一笑，將背包打開，里面赫然是燒焦的燃?xì)廨啓C(jī)葉片。
“這……”
“這些零件是從一號主機(jī)上替換下來的，就是戰(zhàn)損件，啥記錄沒有。把它賣了，能換到不少石頭。”
“石頭？”
“等會兒咱帶你去?！?p> 一小時后，七省海灣舊城區(qū)。
“我只能給你兩種東西，木材，或者石頭?！?p> 桌上落下一個黑色絨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石頭光華璀璨，火彩如虹。
果然，“石頭”也是一句黑話，它指的分明就是鉆石。
三腳貓已經(jīng)西裝革履，帶上手套，裝模作樣的拿起其中一顆。顯微鏡綠燈亮起，真貨。
“兄弟，聽說你們上回過來鬧事，把郭七也給揍了一頓。”
說話的男人光頭，臉上有道疤，同樣的黑色西裝和紅色領(lǐng)帶就像一種黑色幽默的符號。冷白面容，高聳顴骨，深淵一般的眼眶上架著一副墨鏡。
在亮黑色會議桌面色，清晰的反射著黑色的細(xì)節(jié)。18號突然想起一句話，如果你還能看見黑，證明你看見的黑還不夠黑。
三腳貓沒有回話，而是拿起了另一顆鉆石，光頭黑西裝也沒有介意，只是自顧自的倒下一方杯烈酒。接著，將這一小杯烈酒沉入更大杯的雪碧里。
“來杯深水炸彈嗎？”
“咱不能喝酒?！比_貓繼續(xù)挑起另一枚鉆石，在這種時候喝酒那真是腦子抽了。
“南洋之虎，不是有兄弟嗎？”
18號微微一笑，這是在挑事呢。
“大哥這么有興致，好吧?！闭f罷一飲而盡，雪碧爽口，烈酒灼心，又冰又辣，著實(shí)舒爽。
“爽快！”光頭哈哈一笑，“那天把郭七揍了一頓的，就是這位兄弟吧?！?p> “一時情急而已?！?p> 光頭哈哈大笑。
公鴨一樣的嗓門意味深長的說著：“沒有什么一時情急?！?p> “成交?！眱扇肆奶旌染频漠?dāng)口，三腳貓已經(jīng)檢驗(yàn)了所有的鉆石?！爸x謝大老板了?！?p> “這么多年了，都是交貨給錢，從來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p> “咱也只管大老板叫大老板?！比_貓憨厚的肥臉堆滿笑容。
光頭應(yīng)著笑，大家心里都明白，在黑市這個地方，交易本身就是信用的一部分，誠信交易越多，友誼就越長久。交易之外的東西，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安提督能夠信任這個人，說明他從不胡亂打聽。
“兄弟想不想多賺一份兒？”
三腳貓遲疑了一下：“咱？咱除了一身肥肉啥都沒有?！?p> “你兄弟?！?p> “咱是很喜歡錢，可咱兄弟不一定?！?p> “我當(dāng)然也喜歡。”18號搶著說。
“爽快！”光頭大笑，“你們幾個下去?！?p> 身邊黑衣人陸續(xù)離開，偌大的會議室突然只剩下三個人，氣氛詭異而寂靜。
18號也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光頭沉默著推動墨鏡，掩飾著無人能知的眼神。
“有個人，我不方便用自己的小弟處理。請兄弟幫個忙，價錢按石頭算。”
三腳貓悄聲道：“咱只走私，不殺人?！?p> 18號點(diǎn)頭：“大老板，對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人來說，還有三個小時就天亮了。這點(diǎn)時間恐怕不夠?！?p> 光頭點(diǎn)點(diǎn)頭：“您是怕有命掙錢沒命花，懂。不過也正因?yàn)槿绱?，價錢才會特別高?！?p> 如此相逼令18號立時起了殺心，但是考慮到他是安提督的生意伙伴，還是不能撕破臉。
三腳貓笑道：“大老板是咱的恩客，有些事情不方便，我們可以代你請來一些賣命的人?！?p> 光頭終于會心微笑：“這個人同郭七關(guān)系親密，最近在這干臟活兒，壞了道上的規(guī)矩?！?p> 他遞過一張照片，似乎是監(jiān)控截圖。
“有詩云，俗緣千劫盡，回首落紅塵。”
18號立時一凜，雖然照片中的人經(jīng)過化裝，但那一副風(fēng)塵萬種的身材是無論如何遮掩不過去的。
她與郭七關(guān)系親密！
郭七不是因?yàn)榇钣槻怀啥源?，被自己挾持到海邊的嗎？怎么會變得關(guān)系親密？
這其中看來有很多內(nèi)情。
18號不由得看了三腳貓一眼，他臉上沒有一絲疑惑，反倒有些怒氣。額，似乎他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光頭要?dú)⑺呐笥选?p> 18號捏了三腳貓一下，他終于回過神來：“下次見面結(jié)算就行。單子咱拿了?！?p> 兩人客套幾句，匆匆將鉆石揣進(jìn)帶鏈口袋離開。
狹窄的舊城街道上，只有幾間民房亮燈，照亮本就不清楚的道路。18號對洛紅塵的身份起了極大懷疑，這么一個女人接近三腳貓這個老實(shí)人，絕對不懷好意。
“他為什么敢給你派這種單子？”
三腳貓面露愧色：“那噶啥……咱給上下跑腿，總會接點(diǎn)私活。這回他以為你是咱收的小弟?！?p> 18號二話不說，將一筆錢劃進(jìn)三腳貓的賬戶。
“要不，以后咱不接這種活兒了，太危險(xiǎn)。你妹妹的醫(yī)療費(fèi)，咱哥倆湊湊。”
“你用命換來的錢……”
“你是我親哥，我是你小弟?！?p> 三腳貓突然把18號抱得緊緊地：“要不你當(dāng)我妹夫。”
18號心中凄然一笑，沈淵的對話他至今記得，自己是23對染色體的怪物，比身邊每一個人都少一對染色體，長得一樣不過是刻意偽造的結(jié)果。
“走吧，別給安軍門添麻煩。”
三腳貓隨即將兩個黑色絨布袋子分開。
“這個大的是提督大人的，你放上衣口袋。這個小的是咱的，貼內(nèi)衣帶著。”
“我總覺得這一趟有古怪?！?p> 三腳貓大笑：“得了吧，咱趟趟都古怪?！?p> 是啊，身上一包鉆石，可不是草木皆兵么。
可惜18號警惕一路，到了木板碼頭上還是什么情況都沒有。水兵已經(jīng)在艇上等候，兩撥人見面對了個暗號，兩人擠在一大團(tuán)網(wǎng)兜裹住的蔬菜后面。
水兵們幾乎個個都在啃著大蔥。
“干嘛呢這是？”18號問。
“沒啥，不知道這次任務(wù)要多久，所以逮著機(jī)會都會多吃幾口綠的。等過了半個月，炒樹葉子比雪茄還貴。”
三腳貓接過一根大蔥，也自顧自的啃起來。
看著天上打開航行燈的旋翼機(jī)，18號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他將鉆石悄悄藏在橙汁包裝里。
交通艇速度極快，不到短短一個半小時就回到公海。啟明星下，沙飛的旋翼機(jī)正在收起旋翼，再過半小時就會完成收納。
孤云第一個走下飛機(jī)，身上不再是石青色將官服，而是海軍文秘常穿的白色裙裝軍服。
海面上，幾名水手將吊索與釋放鉤連在一起，合上保險(xiǎn)，起重機(jī)開始收起鋼索，幾個人連同大包蔬菜一起返回母艦，很快就被收入機(jī)庫。
“救生艇好！合上蓋板！”
18號率先跳下，迎面正是剛剛返回的孤云。換做裙裝之后，一雙美腿攝人心魄。
“買菜呢？”
18號愣神的當(dāng)口，孤云搶先問話。
“啊……對！”
孤云冷冷一笑，取出一個小型金屬探測器，不由分說的在18號身上掃了一圈。
綠色，沒有問題。
“公主殿下？這？”
孤云抱歉笑笑：“例行公事。艦長有權(quán)核查水兵有沒有攜帶違禁品，對吧?！?p> “還好鉆石放到了貨品里?！?8號暗自慶幸，看來南方艦隊(duì)上下搞走私的事情，上頭已經(jīng)有所耳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