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是個大日子,林夫人照例去寶林寺上香。除了宛兒秋月,林珩和流連也隨侍。
林夫人和秋月宛兒坐了家里的車,林珩流連帶著諸多供品坐了租的馬車。好容易有了獨處的機會,林珩自不肯白白放過。流連悄悄地問他:“這樣不好吧?拜佛,總得虔誠些吧?佛祖會不會怪?”林珩狡黠笑道:“今日求得是諸事順?biāo)炱桨布?,我心里最想的就是和你在一起,佛祖怎么會怪?佛祖都會給咱們打掩護的!”
林珩受流連的影響,詭辯之能頗有長進。流連本是豁達大度之人,既有閱歷又不失童真,風(fēng)情知趣,跟林珩這樣規(guī)行矩步長大的孩子簡直絕配。再嚴(yán)的規(guī)矩也不可能泯滅一個人天性中的逆反,流連既能陪林珩干壞事,也能把控事情的走向,不至于闖出禍來。
宛兒是憤怒的,她發(fā)現(xiàn)了林珩和流連的奸情,可是姨媽雖然痛罵了一頓,卻并沒有因此休掉流連,宛兒知道她的顧慮所在,不顧一切告到老太爺跟前。老太爺滿懷悲憫地看了這個傻丫頭一會兒,答應(yīng)她一定徹查此事,然后此事就石沉大海了。
秋月訂婚后開朗了許多,繪聲繪色給流連通報了一番,二人笑了一會兒,此事就算了,流連并沒有去尋宛兒的晦氣。宛兒卻不肯善罷甘休,她一定要抓住流連的狐貍尾巴,然后在大庭廣眾下搞臭她,將她逐出林家!她打起精神死盯著流連。
林珩是個拎得清的,不管私下里跟流連如何親密,公眾面前卻十分安份,絕不肯讓流連的名聲受一絲污損,因此,流連和秋月手挽手走在前邊,他跟在后邊。宛兒也走在后邊,偷偷覷著林珩,見他只盯著與秋月私語的流連,并不理會走在身側(cè)的自己,心里似被一萬只毒蟻噬咬。
幾個年輕人馬馬虎虎上了香,許了愿拜過佛,不耐煩聽冗長的宣卷,溜出去了。秋月偷偷告訴流連“咸帶魚”約她見面。流連倒不意外,早知道那小子不安分,肯定會趁機偷香竊玉,也沒說什么,秋月卻要她陪著。流連不想當(dāng)電燈泡,秋月堅持不撒手,林珩雖惱火,也跟了過來!
活了兩輩子,流連還是第一次參與別人淡戀愛,興致頗高,倒也沒什么,光天化日大庭廣眾,倆人也弄不出什么花活,“咸帶魚”連手兒也不敢拉一下,討好地對流連笑,林珩將流連拉到一旁,擋在她面前,“咸帶魚”笑得更親熱了,掏出一副碧玉鐲子獻給林珩,林珩從鼻子里噴出兩股冷氣,鼻子是鼻子眼不是眼問道:“給我的?”說了還嫌棄似的上下翻看著?!跋處~”吃了一驚,又不敢反駁,苦著臉陪笑點頭兒,流連看不下去了,捶了林珩一下,“好了,別逗瑜表哥了!”林珩也憋不住笑了,將鐲子遞與流連,流連扯起秋月的手,替她戴上,端詳了一番,回頭笑著說道:“真漂亮,瑜表哥費了大勁才找到的吧!”
流連非但沒給他拆臺,還給他架梯子,“咸帶魚”簡直感激涕零,忙附和道:“可不,我托姑父從京里捎來的,咱們槐安,哪有這樣好成色的玉!”見秋月粉面低垂,似乎能滴出血來,風(fēng)吹動淺碧色的衣裙,弱柳輕舞一般,心里癢癢的。
林珩攜了流連的手站在湖邊,并肩佇立。流連見四下無人注意,迅速親了一下林珩的臉,林珩勉強繃住,手環(huán)住了流連的腰,擁了她向假山處走去。遠處的宛兒牙都快咬碎了,醋海翻波,今天如果不給流連點兒顏色看看,她會被自己的妒火燒死。見林珩與流連扔下秋月向僻靜處走,她知道他倆干不出好事來,便飛一般跑去林夫人身旁,耳語一番,扶了林夫人從另一條路抄了過去。
轉(zhuǎn)過假山,林夫人楞了,竹林旁的木椅上,柳家的何氏老太太正拉著流連的手,滿目慈祥地笑著,旁邊兒是抱著孩子的瑞宏夫婦,瑞宏抱著孩子,林珩撅著嘴啾啾啾地學(xué)小鳥叫逗孩子,玉琢出來一樣的胖娃娃被逗得咯咯笑,簡直不要太其樂融融。林夫人楞了一下,急步向前走,秋月正站在小湖邊垂柳樹下,許氏拉著她親親熱熱地說著什么,旁邊是她那哈巴狗一般的侄子,滿面笑意盯著羞紅了臉的秋月。這場景,哪有什么失禮之處。大梁風(fēng)俗,訂了婚的未婚男女,也是可以見面的,講究的人家會讓兄嫂或者別的長輩陪著,這當(dāng)然一般是女家,男家無所渭了,也許帶個從人,也有找兄弟朋友做伴的,膽子大的獨自前往,也沒人太過于計較,像“咸帶魚”這樣有姑媽跟著的,簡直太守禮了。
許氏看見林夫人,忙松了秋月的手,喜孜孜地迎上來招呼她,還讓“咸帶魚”上前見禮。瑞宏夫婦也過來見禮。林夫人縱有萬般不情愿,也只好強忍著讓何氏拉了她的手?jǐn)⒑疁兀笾亲咏o何氏老太太見禮。老太太忙放開流連的手,起身扶住林夫人,親親熱熱地管她叫“親家母”,她也只好與親家母坐下,扯一些沒營養(yǎng)的閑話,流連看著不情不愿的婆婆,想起前世的幾句戲詞:親家母呀,你坐下,咱們說說心里話!
親家母呀,都坐下,咱們隨便拉一拉!
太貼切了!
流連強忍笑意侍立一旁。許氏拉了秋月過來,笑咪咪的,“也不知道親家怎么調(diào)理的姑娘,太可人疼了!我娘家的這個傻小子,前世積福了,能娶這么好個媳婦!鸞兒,以后可得好好孝順你婆婆!看你婆婆把你女婿養(yǎng)得多好!”流連正走神兒,沒來得及答話,林珩扭了她一下,笑著說道:“岳母大人謬贊,不敢當(dāng)!拙荊頗得母親歡心,晨兢夕厲,當(dāng)家立計,奉命惟謹(jǐn),灑掃庭除,躬壯井臼,是岳母教養(yǎng)有方!”
許氏聽不懂林珩的話,拿不準(zhǔn)他的意思,不過教養(yǎng)有方知道是夸自己呢,估計頭里也不是壞話,大約是在夸柳葉,便笑道,“還是跟親家母長了見識,在家的時候,又懶又笨,快把我愁死了!多虧了親家母肯包涵,不嫌鸞兒笨!親家母呀,我定了妙香齋的一等素席,不如一起吧!他家的千絲豆腐和醬燒面筋可是一絕!”
“不了,我是修行的人,一碗齋菜即可!”
何氏老太太忙道:“親家母不必如此執(zhí)意,小孩子們嘴饞,只吃齋菜如何吃得飽,咱們不為吃飯,輕易不見,多盤桓盤桓才是!”林太太看了看老太太輕撫流連的手,回道:“那就讓珩哥兒兩口子替我陪您多聊一會兒吧,我是為聽經(jīng)來的,今日是蓮凈大師宣卷,萬萬不能錯過的!我過來就為跟您打個招呼,現(xiàn)在回去還趕得上再聽一會兒!恕我無狀,先告辭了,宛兒,來扶我過去!留步,留步!”說著扶了宛兒揚長而去。
宛兒滿腹委屈,雖然沒捉成奸,但她真的很想嘗嘗妙香齋的素席,他家的七寶素燴和香油炸的小面果子一向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