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賢趁請安讓玉梅扶著去了后邊兒。婆婆許氏嗔道：“不是叫你好好養(yǎng)胎嘛，亂跑什么？動了胎氣可怎么好？”說著話讓玉梅把她扶到炕上坐。
“沒什么的，動動覺得舒泰一點兒。良姐兒，昨兒個香梅叫你作難了吧！這個丫頭，我一向囑咐她不要逾矩，說不改！……”
“得了，得了！別來顯擺你的丫鬟了！”良姐搶白道，“昨天?；鄄皇娣悄赣H看著放的東西。你家妹子不是也在呢嗎，因此多給了你一盒兒桂圓干。至于人參，是母親的體己，不是公中的東西。我不眼熱這個，等我懷孕時，母親給我體己東西時你也別來爭！不就得了！呆會讓青杏兒把我那盒子桂圓干給你送過去，我是不喜歡這個，太甜了，又不敢叫小孩子吃，沒得便宜了那幾個丫鬟！”奉賢笑著應(yīng)承，心卻一點點涼下來。
老太太看著妯娌倆和和美美的樣子，笑瞇了眼。一個家，兄弟和睦固然很重要，可是，表壯不如里壯，妯娌間親熱其實更重要！
許氏這次的表現(xiàn)也讓老太太很滿意，像個做婆婆的樣子。
“奉賢，你缺什么就管你婆婆要，難不成還能摳搜到你身上去不成！想吃什么就吩咐廚房做去，不必拘泥于份例什么的。你這孩子就這點兒不好，太梗直了！哪個雙身子人不得吃點兒好的，咱家又不是吃不起！”
“祖母，我真的吃不下油膩的東西，素凈的還能吃點兒，我那妹子一向吃的素凈，做的東西很合我的口味。反正她閑著也是淘氣，又不愿意做針線活，就讓她做給我吃吧！省的廚房里還得專給我另做，怪麻煩的！我想吃什么份例里沒有的，再跟母親要吧！”奉賢的話說得好聽，可老太太也不傻，自然明白她要柳葉兒做飯的用意！
“太便宜廚房里了！你倒怕他們麻煩！叫廚房里的給大少奶奶磕頭去，奉賢，好人不能這么悄沒聲兒的當(dāng)！良姐兒，那就給你大嫂子的份例再多加些吧，柴炭米面也送些，繡鸞也常過去蹭飯，總不好讓親家姑娘貼東西吧！”
“母親，那就讓奉賢吃個雙份吧！奉賢，你想吃什么提前說話，我讓采買上的給你買！”許氏搶著說，她有這個底氣。外邊兒管采買日常菜蔬柴米的老錢，他的老婆童媽是許氏屋里的管事媽媽，比武媽和周媽都得臉。不過真正的心腹是周媽，雖然周媽只管針線營生，背地兒里卻是許氏的狗頭軍師。
“也行，你記得吩咐管事的。好幾次奉賢的份例都沒送過去，吃得是親家姑娘的東西。繡鸞不說我還不知道呢！沒得讓人笑話咱們家缺規(guī)矩！”老太太并不理會許氏的殷勤，敲打她道。這個女人一向愛小，喜歡揩油。
許氏漲紅了臉點頭應(yīng)是。良姐兒低著頭端詳著自己的戒指，不說話。
眾人陪著老太太又閑聊了一會兒，便散去了。良姐兒挎著奉賢，悄悄說了幾句體己話，奉賢卻懶得應(yīng)付她，只推身體不爽快，良姐兒大驚小怪嗔了她幾句，命丫鬟傳話請郎中，“你呀，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味省事！現(xiàn)在萬萬馬虎不得一點！”親自送了奉賢回屋，叮囑了好多話才走。
流連端過來一碗魚丸酸筍湯，兩只小小的山藥糕，一并放在奉賢面前，勸她吃一點兒，“我放了胡椒粉呢，你吃了暖暖身子。早晨只喝了一碗粥，管什么用？”奉賢依言喝了，將那餅也吃了下去，點頭稱贊，“還有山藥嗎？蒸點兒山藥泥兒，別放豬油，只放糖就好。”
沉默了一會兒，奉賢說：“小七，想法子幫我弄些落胎藥來，香梅，留不得了！務(wù)必機密些！多去幾家藥房分開抓藥?！?p> 流連想了想，“現(xiàn)在去石橋也太顯眼了，倘若去別處……”古代正經(jīng)藥房里都不做墮胎的生意，流連略一思忖，“不如干脆讓香梅去煎藥。我能聞出來的，干爹專門教過我?！狈钯t點點頭，“我先睡會兒，你去吃飯吧！”
流連回了自己屋里，吩咐翠翠道：“你去跟趙媽說一聲，大少奶奶不舒服，不過沒什么，剛喝了一碗魚丸酸筍湯，吃了兩個山藥餅兒睡下了。二少奶奶傳話叫請郎中，大少爺又不在家，不知道讓誰陪著郎中進(jìn)來？”翠翠應(yīng)了是，卻又磨磨蹭蹭不想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屁就放！憋著肚脹！”
“小姐，請什么郎中！大小姐前頭掉過好幾個，誰知道那郎中有沒有毛?。烤退闼麤]毛病，保不住胎也是個庸醫(yī)，不如叫大少爺陪著大小姐去別的醫(yī)館診一診，更保險些?！?p> 這小丫頭片子竟如此有見識，流連有點兒意外。其實翠翠在官媒婆家里住了三年，那官媒婆還做牙婆，也做穩(wěn)婆，暗地里售賣墮胎的藥物，見識過許多這方面骯臟的交易，因此顯得很有見識。
“我怎么說你怎么做即可，話記全了嗎？”
翠翠復(fù)述了一遍流連的話。
“好！快去快回。倘若老太太賞你點心吃，你就拿著！不賞就算了。說完話就趕緊回來，別站在那兒不走，硬等著討賞，明白嗎？”
翠翠鄭重道：“明白！我不是那沒臉沒皮的，跟新來的那個傻丫頭似的！”
“好！快去吧！早點回來咱好吃飯！”流連說完話，打發(fā)翠翠去后邊兒傳話，自己到廈子里預(yù)備吃飯——流連討厭在臥室吃飯，因此改在廈子里吃飯。廈子里兩明一暗，翠翠住西邊兒，東邊兒兩間是通的?？繓|墻和南墻，連著灶臺都砌了臺子。因為燒得是木炭，因此灶臺很低，北邊放了一個大櫥，挨著灶臺擺著飯桌。這幾天，趙媽忙著訓(xùn)練新來的小丫鬟，翠翠也跟著去學(xué)，天天中午趕著回來做飯。今天中午，燜的米飯，魚丸豆腐酸菜湯，排骨燉蘿卜都是流連做好的。翠翠切了一小碟咸蘿卜絲，用韭花拌了一小塊兒豆腐，都放在飯桌上湯和菜都在火上煨著。屋子里擦抹得干干凈凈，因為不燒柴，也沒什么煙味兒，火已經(jīng)燒殘了，但屋里依然溫暖，流連坐下來，有一種等待孩子放學(xué)回家吃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