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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鸞記

第六章

繡鸞記 螢實(shí) 2157 2021-05-13 22:11:51

  午后,風(fēng)又猛起來,六姐帶著孩子睡去了,姜媽先教給了流連鎖邊,看著她笨手笨腳的縫著,也不多說什么,手里只管忙著。劉媽看不下去了,從針線笸籮里拿出一只鞋底,說:“你先學(xué)著納底子,等手上有準(zhǔn)頭兒了再學(xué)縫別的?!?p>  姜媽看著那底子,眼神閃爍不定,劉媽的臉定定的,似乎什么都沒看見,叮囑流連:“用這個先練練手,反正那個老三也穿不出個好來?!币妱屵@個樣子,姜媽倒不好意思了,便跟劉媽閑聊:“聽說呂家那孩子還發(fā)燒呢,不知道好點(diǎn)兒沒有?”

  劉媽說:“老爺回來說好多了,能下炕了,也能吃飯了,家里還不讓出屋門呢。”姜媽嘆了一聲可憐,劉媽也嘆了一聲可憐,屋里陷入寂靜。

  忽然,大門外一陣喧囂,劉媽和姜媽詫異地對望一眼,忙下了炕,劉媽扭臉對流連說:“你好好在屋里呆著,別出來!”

  流連對劉媽的鄭重其事覺得奇怪,忙點(diǎn)頭應(yīng)是。很快外面?zhèn)鱽砹藙尭呗暣笊さ慕辛R,姜媽的聲音低些,也象在叫罵一般,流連納悶兒,側(cè)著耳朵聽,隔了一重院子,并不能聽清在叫罵什么,索性溜出去,躡手躡腳躲在大門后偷聽。

  外面一個歇斯底里的的女聲在叫罵,劉媽雖不甘示弱與之對罵,再加上姜媽做幫手,居然不敵那個女聲。流連正想把頭伸出去看個究竟,卻不料被人揪著耳朵扯回了內(nèi)院,揪她的竟是錢學(xué)文,她不由惱火,錢學(xué)文正色道:“去后院陪著你姐姐,前邊沒你的事!別亂跑!”

  “姐夫,外面是誰呀?”

  錢學(xué)文沒說話只嘆了口氣。

  外面是楊寡婦。兒子成了一截焦炭,這讓楊寡婦幾乎發(fā)瘋,昨天本家的婦人窩盤住她,連門都沒能出,今天兒子就要下葬了,再不做點(diǎn)兒什么,兒子就要白死了,她一定要為兒子討個公道。至于這個公道為什么要從柳葉兒身上討,就連楊寡婦自己只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霍家一向愛重柳葉兒,幾個伙計學(xué)徒自然愛屋及烏,更何況這個女孩兒一向乖巧,外院的人其實(shí)也是從心里愛護(hù)這個女孩兒的。楊寡婦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口口聲聲讓柳葉兒去拜祭大牛,沒人肯信她的鬼話,自然要攔阻她的,雙方吵成一團(tuán)。鎮(zhèn)子本就不大,公雞打架都要圍觀品評一番的人們怎能放過這么大一個熱鬧,人自然越聚越多,當(dāng)另外兩個遇難孩子的父母聞訊趕來時,正跟霍家吵得不可開交的楊寡婦轉(zhuǎn)移了戰(zhàn)場,她轉(zhuǎn)向眾人道:“誰不知道,她小小年紀(jì),就克死了親娘,又克死了奶奶和爺爺,她爹要不是因?yàn)樗烁改芩滥敲丛纾课业陌⑴2贿^跟著她去摘了幾片桑葉……誰跟她沾點(diǎn)邊兒誰倒霉,我知道他霍家八字硬不怕克……”

  柳家保和呂鳳云的爹娘,都呆了,腦子里嗡嗡響,楊寡婦的話別人不過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他們聽進(jìn)心里去了。古人迷信,對于被雷劈的人一般認(rèn)為是做了孽的惡人,倘若是這個女孩子妨得,又可以另當(dāng)別論了。

  流連哪知道才來了這個世界三天,連大門也沒出過,就犯了這樣大一樁罪!要知道會有這么一出,她絕不會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將如清水一般。劉媽的分辯蒼白無力,怎么聽都象是推脫。楊寡婦開始煽動眾人,要霍家交出流連,現(xiàn)場亂成一團(tuán),霍老頭兒再不能氣定神閑了,暗罵楊寡婦可惡,剛要開口安撫激動的人群,楊寡婦哪肯容他開口,要說口齒伶俐耍刁撒潑,霍老頭遠(yuǎn)不是楊寡婦的對手,更何況男不與女斗,楊寡婦是慣會恃弱凌強(qiáng)的,這兩年楊寡婦開了個茶水?dāng)傪B(yǎng)家糊口,那口齒越發(fā)地利害了。劉媽雖與楊寡婦身份相當(dāng),怎奈劉媽骨子里是個君子,口齒又拙了些,怎么對付得了這個刁婦呢!

  一個中年人背著一個孩子擠了進(jìn)來,錢學(xué)文大喝一聲,壓平了喧囂的聲浪。中年人對背上的孩子說:“米良,你把那天的事兒說說,是誰叫得誰?”

  呂米良便將那天的事一五一十道來。其實(shí)那天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孩子們相約玩耍去也不是什么秘密。死去的呂鳳云是呂米良的堂姐,與柳家保兩家相距不遠(yuǎn),兩個孩子商量好去采桑葉,鳳云叫了堂弟呂米良,呂米良叫了柳葉兒,幾個孩子都喂了蠶,常相約去采桑葉。四個孩子往村外走時好多人都見了。大牛一向不討人喜歡,沒人叫他,他自己跑去了,先將柳葉兒辱罵一頓——大牛受他娘的影響對柳葉兒有種莫名的恨意——又把她的布包扔向遠(yuǎn)處,才往樹上爬去。柳葉兒抹著淚走的,呂米良?xì)獠贿^去替柳葉兒撿書包,一個大雷劈下來,樹上三個孩子全死了,呂米良幸免于難。人群全啞了,這哪兒是柳葉兒妨的,這分明是大牛妨的才對嘛!

  楊寡婦哪肯認(rèn)這個帳,急忙開口想說什么,霍老頭卻先沖著柳家保的爹拱了拱手,問道:“柳兄弟,你十二年前殉情死了的表弟水生,是不是放在你那兒幾吊錢?”柳家保的爹一愣,忙辯道:“那是他預(yù)備要買驢的錢,先寄存在我這兒的,誰知他竟自去了,并不是我要昧他的!”

  “幾吊?”

  “十三吊。”他還想辯解什么,霍老頭卻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茬,轉(zhuǎn)臉問鳳云的娘:“當(dāng)時跟水生一起死的玉娘……”鳳云的娘同樣摸不著頭腦,便如實(shí)說:“玉娘與我情同姐妹?!?p>  “她死了以后呢?衣服棺木?”

  鳳云的娘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我那會正在娘家住著,她死后,她的娘家嫌棄她傷風(fēng)敗俗不肯認(rèn)她,水生的族人說她又沒嫁與水生也不肯收斂她的尸身,我便把我一身最好的衣服給她做了裝裹,把一支銀鐲子當(dāng)了,買了一口棺材求人埋了她。難道,鳳云是玉娘轉(zhuǎn)投來的?”

  “我不知道,”霍老頭強(qiáng)壓抑心頭的欣喜,淡淡道,“我只是夢見倆人,說上一世不能成雙,這一生求我務(wù)必促成此事,否則魂魄不寧,必要做祟的?!?p>  “難怪你的鳳云那么懂事體貼,原來是報恩來的!”

  “難怪你常罵保哥兒討債鬼,原來真是討債的!”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竟將楊寡婦晾在一邊,沒人再肯同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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