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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

醫(yī)院3

跳崖 行侏儒 1915 2021-04-21 02:47:56

  我的苦難還是看不到盡頭。

  那年的寒假,我沒有再去醫(yī)院。我發(fā)現我做的再多都像是在添亂。所以我試著管好自己,不去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找了一份兼職,朝九晚五,機構里還包一頓午飯。主要做的,是給夏老師當助教,給小朋友們上實驗課。夏老師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經常會鼓勵我。在這里,我的心態(tài)有了很大的好轉。

  可這一切都被我媽摧毀得一干二凈。

  這一年的春節(jié),爸爸留在醫(yī)院照顧爺爺,大年夜也沒有回來。姐姐這一天在辦公室值班。家里就只有我,我媽還有奶奶。

  我早已忘記了我和媽媽當時是在爭論什么了。我媽很愛面子,再加上奶奶就在旁邊,她爭論不過我便開始說一些不過腦子的氣話。她說:“別人家小孩放假都在外面打工掙錢,你就會躲在家里?!?p>  我聽到這句話眼睛瞬間就紅了。我的努力再一次成了無用功了。我做的這一切到底算什么啊。明明我才剛剛結束了在夏老師那的兼職,她是看不見嗎?她說我什么都好,但是這件事我明明做了啊。

  我的喉嚨里開始彌漫起苦味,我一句話也不說,死死地盯著她。這時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是她莫名其妙的自尊讓她從來就不會認錯,更何況旁邊還有奶奶在。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委屈,又不能在家里面發(fā)脾氣,只能跑了出去。

  我坐在快打烊的肯德基里,給自己點了一個雞肉卷和一杯可樂。我拿著可樂灌雞肉卷到喉嚨里,想把苦味壓下去,等苦味下去之后,嗓子里又開始發(fā)麻了。甜味和油炸食物確實是發(fā)揮了一些作用。

  可還是難受,我就去看了一場電影。我選了《飛馳人生》。在電影里,黃景瑜在天臺上對沈騰說:“希望今年,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年份。”

  那屬于我的好年份,又是哪一年呢?

  中途我媽發(fā)消息問我在哪,這便是她的道歉了。我想我不能再添多余的麻煩,這件事情讓爸爸和姐姐知道了,也只會平添他們的煩惱。于是就回了消息回了家。

  開學的時候,我辦了休學的手續(xù)。學校的培養(yǎng)計劃一年一個樣,降級之后,我一些有效的學分都沒用了。此時我已是沒了學習的心思,再在學校待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費錢了。

  我做什么都是錯,那我就什么都不想做了。我想把自己縮起來,就躲在地鋪的角落里。誰也別來管我,我也不會去麻煩誰,這樣總行了吧。我抱著這樣的心思,在家里待了兩個多月。

  然而我的下墜還沒有結束。

  我不愿意與人分享我的經歷,也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他人。但它們并不會憑空消失掉。它們在我的身體里找不到突破口,便全部集中到了一起,匯成了一顆腫瘤。

  后來檢查發(fā)現,這顆腫瘤其實已經長了好久了。在爺爺出事之后,在我分手之前它可能就已經存在了。它的尺寸很大。我遇到的每一次挫折,每一場糟心事,都成為了它的食糧。

  我的姐姐首先崩潰了,我也在接通和爸爸的電話時泣不成聲。自爺爺出事以來,不斷承受著各種摩擦的我的家庭,就要在此刻徹底崩碎了。當時我正在陽臺上,我開始估量起樓的高度來。自我毀滅的念頭在這一刻占據了絕對的上風,我開始把上半身探出陽臺去,這樣落地時頭能是朝下的。我必須干脆的死去,若只是摔斷了手腳那就又是給家里添麻煩了。

  這時父親還在醫(yī)院照顧爺爺,他原本就承擔著巨大的壓力,聽到這個消息他受到的打擊遠比我大得多,可此時他卻非常地平靜。他用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溫柔語氣不斷安撫著我,告訴我明天他就回來,我們去上海,找最好的醫(yī)院最好的醫(yī)生。我說我不想再添麻煩了,我不想治了。他依舊很平靜地,讓我等他回來,任何事都等他回來再說。

  第二天,我的父親終于從爺爺的病床前離開了,為的是去照顧他剛剛得病的兒子。這實在是太過荒謬,這若是電影,我肯定會辱罵寫出這種情節(jié)的編劇。可這就是我父親真實經歷的人生。

  我那時已經認為不幸中的萬幸是一個好的說法,我曾很不孝地想過如果爺爺當時直接離開了我們,我們承受的不幸會不會比現在要小一點呢。而現在,這種不干脆的,經年累月地籠罩在我們頭上的烏云又要多一塊了。

  不幸中的萬幸,我得的是甲狀腺癌,所有的癌癥中它是唯一一種不會致命的癌癥。即使癌細胞已經在我的脖子附近擴散開來,它也不能讓我痛痛快快地死去。

  接下來,那些曾經用在我爺爺身上的那些儀器和管子,都轉移到我身上來了。心電圖的貼片撕下時很痛,氧氣的味道很難聞,氣流更是煩得你睡不著覺,插著尿管就仿佛你隨時都在失禁。我又開始簽各種同意書,每天一次次和護士匯報我的名字和床號。

  我在三個月內做了兩次手術,在頸部留下了一條覆蓋了我半個脖子的傷疤。在這之后還有兩次帶輻射的隔離治療。最后的一次隔離是在21年的春節(jié),這次輪到我不在家過年了。這一段的的經歷,就是修養(yǎng)、檢查、治療,循環(huán)往復。休學后我唯一的長進,就是對醫(yī)院的各種項目環(huán)節(jié)爛熟于心了。

  自我休學以來,我在家里,已經自閉了兩年了。傷病成了我的借口,我很久不曾和外人說話,偶有嘗試,發(fā)現已經有些磕巴了。可是我的家庭,還是深陷在泥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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