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沒了,看熱鬧的人群自然也就散了,該干嘛干嘛去。
很快,王家大門口就再度變的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王石虎看著臺階上空了的小板凳,直到此刻的他,腦袋里還是一片混沌。
在面對劉世宗的豪奪時,他自知不是對手,只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幫他,結果一個沒有;繼而他又祈求上蒼,能不能突然落下一道驚雷劈死劉世宗,結果還是沒有得償所愿。
而當他都不再抱有希望時,希望卻出現(xiàn)了,不但保住了他兄妹兩人,還讓他從大落瞬間到大起。
這一切,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然后就全都變成了現(xiàn)實。
王石虎抬手給了以自己一個響亮的嘴巴,疼的他齜牙咧嘴,但他很高興,因為這并不是在做夢。
“哥,你這是干什么?”
王若云見狀,連忙上前查看。
王石虎卻只是咧嘴傻笑,笑個不停,這并不是因為他成了上河鄉(xiāng)的亭長,而是王若云還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沒有被劉世宗那王八蛋帶回家里。
王石虎伸手撫摸著王若云的頭頂,道:“沒事,哥高興,去買點肉,我們好好慶祝慶祝?!?p> 從今天起,他就再也不用擔心王若云會被劉世宗抓走,而他也能安安心心的做事。
要是換做以前,他去哪都要帶著王若云,就是生怕一不小心王若云就進了劉家的大門,那時可就悔之晚矣了。
王若云不滿的道:“哥,我們可不能這么浪費,家里還有些飯菜?!?p> 王石虎重復道:“哥高興?!?p> 王若云跺著腳道:“高興也不成,不管你是不是上河鄉(xiāng)的亭長你都是我哥,既然是我哥,我就要管你?!?p> 王石虎笑道:“哪里聽說妹妹管哥哥的?!?p> 王若云道:“別的我不管,總之你是王石虎,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王石虎,不會因為亭長的身份就有所改變,哥……”
王若云伸手抓住了王石虎的手掌,臉上寫滿了擔憂,“哥,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變,不會變成劉世宗那種人?!?p> 王石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王若云的腦袋,隨即斬釘截鐵的說道:“哥答應你,不管如何,哥都不會變?!?p> 王若云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因為她的哥哥從不食言,只要是答應她的事情,歷來都能做到,要是做不到,也就不會答應。
“哥,你先休息會兒,我這就去做飯?!?p> 王若云腳步輕快的跑進廚房,哼著一首民間歌謠生火做飯。
她的心情和王石虎一樣的高興,日子要開始變好了,再不用擔心有只手會突然從黑暗中伸出來將她抓走。
王石虎站在桃樹下,抬頭看天,只覺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藍,陽光格外的溫暖。
縱然是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同了。
“王哥!”
突然間,一道聲音在門口響起,并帶著濃濃的討好。
王石虎轉過身子,于是就看到楊明站在門外,只伸進一個腦袋,臉上的笑意能甜死人。
此人也是上河鄉(xiāng)人士,只是平日里游手好閑、好吃懶做,但凡是正事,都和他沒關系。
讓去田地里干活,說是太陽曬,累。
然后又讓去幫別人搬東西,結果說身子骨弱,經(jīng)受不起。
可誰要辦什么喜事喪事,則是頓頓少不了;閑暇時,又和鄉(xiāng)里的狐朋狗友去瀟灑。
王石虎對此人歷來都不感冒,但都是鄉(xiāng)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況且自己如今又是亭長,還是不要給人一種一朝得勢就看不起人的感覺。
王石虎道:“進來吧?!?p> “謝王哥?!?p> 楊明面上帶著笑容的走進來,左右看了看,道:“王哥還沒吃飯呢?”
王石虎嘆息一聲,這不是明知故問。
看熱鬧的人群里就有楊明一個,而且還是最早來的一個。
王石虎道:“還沒。”
楊明聞言,頓時一拍手道:“還真是巧,我也沒吃,這樣,王哥,飯就別做了,我出錢,請王哥和若云妹妹去城里吃頓好的?!?p> 王石虎一動不動,“家里還有剩菜,就不去浪費那個錢了?!?p> 楊明道:“別啊,這又不是王哥你出錢,我來請,王哥你只管吃就行?!?p> 王石虎見楊明這副熱情好客的模樣,頓時嘆息一聲,直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楊明連忙搖頭道:“沒有,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找王哥你去喝酒?!?p> 王石虎道:“既然這樣,那你走吧,我剛才身子受了點傷,不適合喝酒?!?p> 楊明見王石虎已經(jīng)開始趕人,搓著手猶豫再三,終是嬉皮笑臉的開口道:“王哥,你看我這記性,我還真有件事和王哥你說一說?!?p> 王石虎點點頭,道:“你說。”
他隱隱約約已經(jīng)猜到了楊明要說什么,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對方說出來比較好,免得不是一件事,那可就尷尬了。
楊明環(huán)視一圈,見沒什么人,便湊上前低聲道:“王哥,你看兄弟我這不是一直想找件事做,但可惜一直沒找到,你想想,以兄弟我的才能,能去做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嗎,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嘛?!?p> “聽說王哥你這不是當了上河鄉(xiāng)的亭長,想必還缺人手,所以兄弟我來找你找個差事做做,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亭佐給兄弟我也就滿足了?!?p> 楊明笑的眼睛都要瞇成一條縫,眼角的皺眉都能夾死蚊子。
其實他已經(jīng)仔仔細細的想過了,求盜太累,亭候沒勁,唯有這亭佐,地位高不說,還能指使人,簡直就是美差。
他其實只恨那位縣令大人眼瞎沒能注意到自己,要不然,這上河鄉(xiāng)的亭長除了自己之外誰能勝任。
論兄弟朋友,他最是不缺;論熟悉環(huán)境人情,他更是了如指掌。
真是上蒼不公,他為此早已哀嘆了數(shù)年。
眼下機會就在眼前,豈能不好好把握。
王石虎則沉默不語。
楊明也沒有催促,靜靜地的等候一旁。
良久,王石虎說道:“縣令大人對我兄妹有救命之恩,并承蒙縣令大人看重,將上河鄉(xiāng)的亭長之位給了我,要是讓縣令大人失望,我死不足惜,所以這亭佐一職,你就不要再想了。”
王石虎對眼前人知根知底,要真的把將亭佐給了楊明,那和劉世宗等人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而王石虎也明顯看到,當他說完這話的時候,楊明的臉色頃刻間就變了,變的難看至極。
楊明道:“王哥這是看不起兄弟了,覺得兄弟我不能勝任亭佐的職位?”
王石虎深吸一口氣,“沒錯?!?p> “艸你娘的王石虎,老子給你面子叫你一聲王哥,不給你面子你狗屁都不是?!睏蠲魉查g爆發(fā)了,“你不就是走了狗屎運當了這狗屁的亭長,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還不稀罕呢。”
他的嗓門極大,又是突然至極,嚇的在廚房里的王若云手一抖,飯碗從手里脫落摔的四分五裂,飯菜也盡數(shù)沾了灰。
王石虎抬手制止了要沖出來的王若云,然后不急不緩的道:“亭長肩負一鄉(xiāng)治安,亭佐也是如此,既然做了亭長,就要為鄉(xiāng)親們負責?!?p> “我呸?!?p> 楊明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其實他原本打算直接吐在王石虎的臉上,但一想到自己打不過,就只好退而求其次。
楊明怒道:“鄉(xiāng)親們不在,縣令大人也不在,在這說大話給誰聽呢,惺惺作態(tài),虛偽?!?p> 王石虎依舊平淡的道:“這不是說給誰聽,而是職責所在?!?p> 楊明不屑的撇撇嘴,“是了,職責所在,你大仁大義,你簡直就是好人啊,要為鄉(xiāng)親們保衛(wèi)一方平安,呵,你他娘的裝什么啊,惡心?!?p> “我呸。”
楊明再度吐了口吐沫,隨即頭也不回往門外走去,卻在門前停下腳步,他道:“王石虎,老子告訴你,老子朋友多的是,你想要坐穩(wěn)這亭長的位置,只怕沒那么容易?!?p> 說完這句話,楊明在心里把王石虎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遍。
他能主動前來并好言好語,王石虎就該明白怎么做,沒想到剛當上一個小小的亭長就這么狂,他要是不好好的治一治王石虎,王石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屆時,說不定亭長的位置也是囊中之物。
楊明仰起頭,得意洋洋。
王家院落,王若云最終還是離開了廚房,她不滿的站在門口,怒道:“哥,他這么說你,你就忍著?!?p> 王石虎道:“難道我還能揍他一頓?”
王若云撅起嘴,“反正他打不過你?!?p> 王石虎寵溺的道:“何必跟他計較,他這種人眼高手低又偏偏自以為是,覺得認識了很多叫得上名字的人物,自己也跟著是個人物,行事說話都要處處和常人不一樣,其實在旁人眼里,根本就是個笑話?!?p> 上河鄉(xiāng)有私塾,在王石虎的父母沒有得病去世之前,他也在里面念過書,懂得一些道理,再加上年少當家,很多事情,他又能看得比別人明白些。
外人看他長的壯碩,虎背熊腰好似鐵塔,都認為他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只是他懶得解釋而已,畢竟那樣會很累,而以貌取人這種事,只怕是永遠都不會消失。
王若云道:“那就任由他這么囂張?”
王石虎道:“他囂張是他的事,但要是做了不法的事,你哥我就不得不管?!?p> “那他做的可不少?!?p> 王若云若有所思的說著,隨即眼前一亮,低聲道:“哥,你真陰險?!?p> 王石虎頓時敲了敲王若云的腦袋,“怎么說你哥呢。”
王若云笑嘻嘻的道:“哥只要做的是好事,陰險不陰險都沒什么關系?!?p> 不過很快王若云又愁眉苦臉,但轉瞬即逝。
她自幼和王石虎相依為命,對自家哥哥的脾性是一清二楚,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這些當然是好的,但容易得罪人。
為此王石虎也吃了不少的苦頭,但還是我行我素。
王若云不知偷偷掉過多少回眼淚,卻也沒有制止,因為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哥哥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既然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當然就該是這個樣子。
況且她要是制止,王石虎并不會高興。
所以她也只能竭盡所能的幫助他。
“飯煮好了?”
王石虎問道。
王若云手一揚,道:“還沒,你再等一會兒,別著急嘛,我再多加兩個菜?!?p> 她的臉上再度出現(xiàn)笑容,重新返回廚房。
王石虎雙手握拳,眼神堅定。
宋賦對他兄妹二人不但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
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他王石虎絕不是白眼狼,既然宋賦讓他做上河鄉(xiāng)亭長,并且在臨走前還說讓他好好的干,那他就絕不會讓宋賦失望。
———
“哥,我要報仇,我一定報仇。”
回到家的劉世宗頓時扯開嗓子大吼大叫,一想到今天自己差點就被打死在王家門口,他心里就涌起無盡的恐懼,最后又由恐懼化為憤怒。
“嚷什么!”
劉世奇眼睛一瞪,劉世宗立刻偃旗息鼓,不敢造次。
劉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他能在寧縣作威作福,這一切全都是靠他的大哥,而不是靠他,這點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劉世奇道:“從今天起,你哪都別去,給我在家呆著?!?p> 劉世宗瞬間不爽了,“大哥,他不過是個小輩,你何必那么怕他?!?p> 劉世奇聞言,恨鐵不成鋼的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劉世宗道:“誰???難道比你還大?”
他一直被綁在屋外的棗樹上,又是半昏半醒,自然沒有聽到那場對話。
劉世奇道:“新來的縣令?!?p> “什么?”
劉世宗悚然一驚,那小娃娃是縣令,看模樣最多剛剛及冠,這未免也太過年輕了吧。
“哥,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劉世奇陰沉著臉,“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再和你開玩笑?”
劉世宗干笑幾聲,不敢再多說話。
這時,府中一個下人跑了過來,在劉世奇耳邊低語。
劉世奇聽完之后,看向劉世宗,“在家里好好養(yǎng)著,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出去胡作非為,我打斷你的腿?!?p> 說完,劉世奇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