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氣息順后，便將目光落在眼前的老太監(jiān)身上，仔細打量起來。
老太監(jiān)體態(tài)蒼老，渾身上下都發(fā)著一股死人的味道，風燭殘年，似乎隨時可能倒地而去，被閻王老爺收走。
但如你仔細感受，老太監(jiān)一團死氣之下，又有一股勃勃生機蠢蠢欲動，如老樹新枝，萌而不動，靜待春天的到來。
少年調(diào)閱了一下腦中的記憶，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老太監(jiān)修有一種名叫“生死經(jīng)”的詭異功法，傳說乃當年屠龍九賢之一的赤神宗所創(chuàng)。
“生死經(jīng)”講究先生后死、死而再生。
四境之前，修得一身生氣，望之如赤子。
四境之后，生氣轉(zhuǎn)死氣，人如枯槁、形色漸晦，望之如死人，死氣大成，方可破入七境。
七境之后，枯寂而重生，死氣中誕出生氣，死氣轉(zhuǎn)生氣，待死氣全部轉(zhuǎn)為生氣后，便可一舉破境，踏入仙道九境“渡劫”，成為在世神仙。
老太監(jiān)劉如一死氣中蘊生氣、生機勃勃，如蟬在繭中，看來“生死經(jīng)”已離大成之境不遠，隨時皆有可能破繭而出，一步渡劫，踏入仙道九境。
“你叫劉如一？我知道你，不過應該沒有見過你?！鄙倌昕吭诖差^，氣順了許多，說話跟平時差不多，“你叫我小主，還說我進過皇宮，看來你應知道我是誰。那么，告訴我——我是誰？”
“你是誰？”
聽得這話，劉如一愕然。
“小主是腦袋受傷，又不是腦子壞了，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呢?這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
六日前，在丹水裴氏那一場博弈中，昊天仙宗撕毀萬年來與大唐皇室達成的協(xié)議，悍然下場，天下第一刺客“影”下白玉京，于丹水對少年直接進行了刺殺。
少年腦部遭受重創(chuàng)，陷入重度昏迷，一度生命垂危。
虧得少年身尊崇，丹水裴氏與老太監(jiān)劉如一傾盡所有，各類天材地寶不要錢的用下去，這才救回少年一條小命。
老太監(jiān)劉如一一身功法死氣轉(zhuǎn)生氣，枯木逢春，具有溫養(yǎng)經(jīng)脈、舒精調(diào)神之功效，這些時日寸步不離，每三個時辰便向少年腦部注入真氣。
在藥石與真氣的雙重作用下，少年這才得以在短短六天內(nèi)便醒了過來。
但老太監(jiān)沒想到，少年雖是救活了，腦子卻似乎出了問題。
“小主，您......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老太監(jiān)劉如一小心翼翼的問道，同時以眼角余光，觀察著少年臉上神情。
“我腦子里似乎有很多東西，但都是些走馬觀花的鏡頭、片段。有些東西別人一提起，或可串起來，形成一條完整的記憶。比如你，你說你叫劉如一，我腦海中的那些片段便湊成了一條完整的記憶。你曾是司禮監(jiān)提督，不過八年前被馬三保趕出了皇宮，發(fā)配到了中官村。但這個馬三保是誰，卻想不起來。”少年點頭，臉色臘黃，眼神飄忽、臉上神色平靜而又略帶茫然，“不過在我腦海中，我找了好久，卻找不到關(guān)于我自己的記憶。似乎，我失憶了？”
太孫最后一句，似在問老太監(jiān)劉如一，又似在自問。
老太監(jiān)見少年臉色不似作偽，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
少年可不是一般人，自小便有皇家真龍的美譽，少年大智、為人深沉。
此次回京雖說先前已跟陛下達成了協(xié)議，但天威難測，皇帝陛下會如何處置他，誰又知道呢。
以少年心性、智慧豈不會防陛下一手？
況且他身后那兩位可都是世間千年不世出的謀士，就算少年不防備陛下，他們豈會想不到。
少年失憶，會不會是他們下的一盤棋呢？
畢竟，那兩位可是天下少有的弈棋大師，一局丹水棋局，坑得西秦、北蠻、左相欲哭無淚，誰又敢保證他倆不會坑自己與陛下呢？
老太監(jiān)想了想，決定靜觀其變，順少年之話說下去，遂道，“小主，前些時日您腦部受了重傷，這或許暫時影響了你的記憶。不過您寬心，過些時日傷愈后，自然便會想起來的?！?p> “真的嗎？”少年明顯有些不信，盯著老太監(jiān)，輕聲問道。
“當然！小主你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出現(xiàn)過?！崩咸O(jiān)劉如一笑著安慰道，笑容自信而慈祥，“以前宮里有個小奴才從臺階上摔下來，摔著了腦袋，也突然啥都想不起，過得三個月，什么事都想起來了?！?p> “真的！”少年驚喜，給自己打氣道，“這么說我也是可以恢復記憶的。不過這是以后之事，你還是先告訴我，我是誰吧?！?p> “呵呵，這是老奴的不是了?！崩咸O(jiān)劉如一呵呵笑道，聲如山澗禪唱，聽起來甚是讓人舒心，“小主您乃我大唐皇太孫，姓李諱長青，你父元昌太子，母秦國玉漱公主，乃我大唐除皇爺之外最尊貴之人?！?p> “我……是大唐皇太孫李長青？”
老太監(jiān)劉如一這話，可把少年驚呆了。
他先前聽得老太監(jiān)小主、小主的叫個不停，又說自己進過皇宮，知自己多半是皇家中人，因為除了皇家中人，沒有誰能讓太監(jiān)叫小主。
卻不想，自己身份竟然如此尊崇，竟是大唐皇太孫，大唐帝國第三代順位繼承人。
這個身份著實出乎他意料，一時沒忍住，便驚呼了起來。
“當然，您就是我們大唐的皇太孫?！?p> 老太監(jiān)劉如一肯定道。
“我真是皇太孫李長青？”
少年這話問得著實沒什么底氣。
老太監(jiān)劉如一身份可不簡單，他曾貴為宮里司禮監(jiān)提督、大唐內(nèi)相，皇帝陛下身邊最為親近、親信之人，太孫身份關(guān)系大唐皇位繼承，他自是不會搞錯，也不敢搞錯。
少年此言，不過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身份抗拒罷了，內(nèi)心其實對自己的身份已相信了九成。
但不知為何，聽到老太監(jiān)說自己是大唐太孫，少年心中也相信了九成，但其腦海中，在那團似漿糊一般包裹的腦海中心，似有一個聲音在抗爭、在掙扎、在嘶吼：你不是李長青！
這個聲音執(zhí)著、倔強，無論少年怎么努力，都無法將其壓將下去。
如果我不是李長青，那我又是誰？
少年心下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