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還未穿透云層,老宅里突然響起沙啞而急切的呼喚:“阿四......阿四......“沈梔芮從半夢半醒中驚起,和父親幾乎同時沖向奶奶的房間。
昏暗的光線里,沈奶奶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自己的褲子,含糊不清的話語重復許久,他們才明白老人是想上廁所。這幾日老人已無法站立,一直依靠尿片維持,但要強了一輩子的她,始終不愿弄臟身下的被褥。
沈梔芮和父親小心翼翼地將老人扶起,剛邁出兩步,沈奶奶突然顫抖著褪下褲子。無論沈梔芮如何輕聲安撫,老人都恍若未聞,渾濁的尿液順著褲管滴落,浸濕了青灰色的地磚。事畢后,老人執(zhí)拗地要回床榻,任誰都無法阻攔,換洗衣物的事只能暫且擱置。
直到正午三伯母歸來,才妥善處理了后續(xù)事宜??粗L輩們熟練地為奶奶擦洗身體、更換衣物,沈梔芮默默退到角落。曾經(jīng)那些由她細心照料的時光,此刻竟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
夜幕降臨時,老宅陷入異乎尋常的寂靜。沈梔芮輾轉反側,始終未聽見那熟悉的呼喚。凌晨四點,母親急促的敲門聲打破死寂:“奶奶走了......“
房門閉合的瞬間,沈梔芮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痛哭失聲?!拔疫€沒來得及實現(xiàn)承諾......還想著以后能更好地照顧您......“她蜷縮在黑暗中,淚水打濕了被褥,直到破曉時分才沉沉睡去。
清晨,樓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沈梔芮透過門縫望去,只見大人們圍繞著奶奶的遺體爭論不休:有人主張將靈柩安置在長子家,有人為壽衣的款式和質(zhì)地爭執(zhí)不下。廳堂中央,沈奶奶的遺體安靜地停放著,蓋著素白的布單,唯有露出的銀發(fā)在穿堂風中微微顫動。
接下來的日子,老宅變成了忙碌的道場。沈梔芮機械地穿梭在賓客之間,為前來吊唁的親友倒茶。香燭的煙霧彌漫在空氣中,嗆得她眼眶通紅,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酒席間隙,客廳里坐著幾位長輩。奶奶的大姐向她招手:“阿四,聽說你考上大學了?“話音未落,一個尖銳的聲音插了進來:“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表妹啊?!吧驐d芮的表姐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眼神中帶著難以捉摸的意味。
不等沈梔芮回應,大姐已熟稔地和表姐攀談起來:“阿利,你不是在阿四的學校當老師嗎?能不能幫個忙,把她調(diào)到好一點專業(yè)?“表姐先是面露難色,在大姐一番耳語后,態(tài)度陡然轉變:“表妹,咱們加個微信吧,以后有什么事盡管說?!?p> 沈梔芮木然地掏出手機,完成了添加好友的動作。人情世故的冷暖,在這短短幾分鐘內(nèi)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守靈當夜,家中請來了道士做法。沈梔芮看著道士身著道袍,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家中的長輩們則在一旁虔誠跪拜。每個人的衣袖上都系著黑紗,以示哀悼。
沈梔芮跟著眾人跪了半個多小時,膝蓋直接接觸冰冷的青磚地面,疼痛漸漸蔓延。而道士的腳下卻墊著厚厚的軟墊,形成鮮明的對比。當她終于支撐不住起身時,膝蓋早已紅腫一片,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
夜色漸深,道場中的法事仍在繼續(xù)。沈梔芮望著搖曳的燭火,聽著此起彼伏的誦經(jīng)聲,只覺疲憊與哀傷交織,仿佛墜入了無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