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dāng)年,鑄劍祖師歐冶子遍訪天下名山大川,后至江東秦溪山下,見境內(nèi)溪澗縱橫,發(fā)現(xiàn)七口古井,呈七星狀分布,山巖流淌下的泉水,甘寒清冽,富含鐵砂,極適合鑄造寶劍,決定在此安家落戶,開爐煉鐵鑄劍!
師父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之間,已經(jīng)來到思龍河邊。
出門時,師父吩咐他們挑著大大小小的竹籃和籮筐,華歌以為是到街上買菜去的?,F(xiàn)在到了河里,師父不由分說,一人分一個,然后自己挽起袖子,卷高褲腳淌水至河中,把竹籃深深地插入到水里……
這是干什么?竹籃打水,豈不是一場空嗎?
非也,竹籃中舀起褐色的淤泥,然后在水中搖晃漂洗,師父回頭示意二人照樣做,胡石和華歌馬上操起家伙干起來。
水在河中流,水流兩側(cè)是容易出鐵砂之處。
尋常一柄劍大約需要四五十斤鐵英砂,而寒銅要求嚴(yán)格,一柄寶劍需要八九十斤,甚至上百斤鐵砂。
一般情況下,三四十斤左右的老鐵,能提煉出三四斤的純鐵,十分之一才是精華。
三人齊刷刷挽起袖子,高高卷著褲腳,用竹籃淘洗河砂,大家說說笑笑,干得正歡!
河水中,隨著一圈圈濃褐色的波紋擴(kuò)散開來,竹籃中的淤泥也漸漸地漂洗成了棕紅色,隨后又漂洗成了烏黑色。
“哈哈,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鐵!”師父搖著竹籃,爽朗大笑。
“師父,要這淤泥有何用?”華歌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可知,此乃鐵砂?”胡石跟隨師父日久,知道的名堂稍微多一點。
“天下名山五千三百九,出鐵之山三千六百九!”老頭子今天少有的開心。
古人奔波于山川河流溪澗之間,尋覓特殊色澤的河砂,收集、淘洗、晾干后即可作為冶煉的原料。入爐熔練之前,還特意用泥槳浸泡一夜,就是為了滲碳。
松炭也要經(jīng)過泥槳浸泡,晾干后作為燃料,即可送入爐中升火,燒熱熔煉鐵;亦可在燒鐵之時,在高溫下進(jìn)行滲碳反應(yīng)。
所以,水土如何,是極為重要的。
人說,鋼分為低碳鋼、中碳鋼、高碳鋼。
含碳量的高低,決定了鋼鐵的硬度。生鐵和熟鐵組合起來,放在火爐中加熱直至融合,生成鋼鐵質(zhì)量如何,源于火侯如何。
說恨鐵不成鋼,就是這個道理。
華歌豁然開朗,干得更起勁了!他低頭搖晃著竹籃,就像洗菜洗黃豆一樣的漂洗鐵砂,正搖著搖著……咦,怎么水波中,蕩漾過來一艘船的倒影?
無意間,華歌看見就在附近的河心,駛來了一艘古樸典雃的船舶。
就這么一看,他不禁大吃一驚!
船角翹楚,宛如河上月牙彎彎,橫臥碧波。船頭兩女子婷婷玉立,袖帶迎風(fēng)飄逸……可瞧清楚啰!這不正是那天在河邊浣紗二女嗎?
夢中的紫柔與丫鬟梅香!
時隔半年了,今天,怎么又見到她們了?見就見唄,偏偏在這種場合相見?
水闊波平,無處回避,無處可藏!就算馬上潛入水里也來不及,早已被她們瞧見了!他這模樣,就像面朝黃水北朝天的農(nóng)夫,水墨轉(zhuǎn)身,在河里淘泥挖砂……此情此景,顏何以堪!
船上的紫柔和梅香,看見寒銅匠三人在忙活兒。紫柔翩然瀟灑一禮,笑語盈盈:“韓師傅,別來無恙??!”
“大小姐,有禮了!”寒銅深施一禮,在他眼中,這是何等尊榮的貴人??!
“韓師傅,免禮!”紫柔二人轉(zhuǎn)眼已過,船隨浪游,語音遺香……
其實,寒銅在鐵心鎮(zhèn)開銅匠鋪多年,并非人人都熟悉他的底細(xì),人們都稱店主“韓師父”,時間長了,已經(jīng)叫順口,沒有人對他的真名感興趣,人們只注重他的手藝。
華歌一直低頭淘砂,聽不見槳聲,知船已漂遠(yuǎn),才抬起頭看。
恰巧此時,船上的紫柔翩翩回首,凝眸之間,四目相對!此時的眼神何處可逃?
唉,為何要逃呢?
農(nóng)民就是農(nóng)民,淘泥就是淘泥!
不卑不亢,非富非貴,與世無急,何陋之有?
華歌想著,他深吸一口新鮮濕潤的空氣,努力鎮(zhèn)定自己,遠(yuǎn)望著漸漸離去的船影,紫柔也一直遙遙相望,旁邊的梅香俯近她肩頭,遮袖掩笑相語,指指點點。
胡石莫名其妙的看著,伸手在師弟眼前晃了晃:“哎哎,走神么?那是大小姐!”
華歌回過神來:“哦……”低頭繼續(xù)搖晃竹籃,漂洗河砂。
“你們認(rèn)識么?”
“不,不認(rèn)識?!?p> “不認(rèn)識?那你傻看什么?”
今天,三人勞作了一整天,收獲頗豐!
準(zhǔn)確的說,就是非常簡單的活兒,沒有多少科技含量。他們用竹籃子從河里撈來撈去的,撈來了一大堆烏黑的泥巴,運到岸上堆起來,堆得像小山一樣。
然而,師父卻非常興奮,做事一絲不茍的,非常認(rèn)真,就像用竹籃在精心的漂洗心愛的豆腐,準(zhǔn)備端回家去做好菜!
尤其是那張刺猬老臉,平時總是繃得緊緊的,就像石獅子頭一般,又似傳說中的毛臉雷公,令人望而生畏!
現(xiàn)在卻快活得像個毛孩子一樣,吆三喝五的,時而發(fā)出爽朗的大笑!他手把手的教兩個徒弟干活兒,把一筐一筐河砂搬上搬下,搬進(jìn)搬出,一路運回家。
這可不是什么輕松好玩的活兒!
在河里撈泥砂并不難,也可以說很無聊,也好玩兒。而要把這堆積如山的河砂運回家去,那可不是很好玩的事兒!
沒有牛車馬車,更沒有汽車卡車火車,用什么運砂呢?
他們就是徒手用籮筐搬運,然后手提肩扛,或者挑回去。
老頭子一邊干活,一邊唱起歌來:“背背駝,換酒喝,今年娶媳婦,明年買老婆……”
挑來挑去,累得汗流浹背,華歌忍不住問:“師父,這砂……”
“快干活!此乃寶貝!”
從這次勞動中,華歌可以看出,師父真是力大無窮!
別看師父就是一個糟老頭子,其實他只有三四十歲,正值壯年,雖然長得毛臉毛嘴的,就像《西游記》里的沙僧沙師弟,可是干起活來非常厲害!
只見,師父根本不用扁擔(dān)挑,雙手各提著一個碩大的籮筐,每個籮筐里面盛滿了河砂,沉甸甸的,足足有一百多斤重,兩個籮筐就是兩百多斤,幾里遠(yuǎn)的路程,來來去去,輕松自如,有說有笑的,越干越來勁兒!
后來,師父嫌慢了,覺得不過癮,干脆加上了兩個籮筐,左臂兩個籮筐,右臂兩個籮筐,雙臂平伸,就像一條扁擔(dān),四個籮筐一肩挑,足足四百多斤的重量,挑起來就像四十多斤,一路飛跑,歡歌笑語……
如此威猛漢子,豈能不堪稱一身神力?
胡石這黑大個子也不錯,雖然不及師父那么英明神武,可也是力大如牛,他用扁擔(dān)挑著兩籮筐河砂,緊緊跟著師父,一直沒有落后。
而華歌就落后了,挑一擔(dān)河砂,試了試重量后,還刻意減少一點兒,并非偷奸?;?,只是為了保存實力,結(jié)果照樣壓得他如負(fù)千斤重?fù)?dān),一路上就像踩著高蹺,踢踏不寧,磕碰無度,步履維艱,氣喘如牛!
還好,人多力量大,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特別是師父!
在他的英明指揮下,大家發(fā)揚了愚公移山的精神,一個個干得熱火朝天!
團(tuán)結(jié)就是力量,人心齊,泰山移!更別說這小小的泥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