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奴
正午時分,蘇府老宅。
幾個婆子丫鬟們進進出出收拾著,玲瓏邊把帶來的衣服裝進柜子,邊向蘇清珈說著打探來的消息。
原來那派府兵無令私查的是六月底今上下旨調(diào)職進京的宣武將軍家。
他女兒在路上撿了個男奴,甚是喜愛,誰料男奴入平州后竟然偷偷跑了,故才鬧出這么些事。
玲瓏冷哼一聲:
“宣武將軍倒是替女兒認了錯,還想捏著身份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陸知府便直接將參與的府兵都押進大牢去了?!?p> 有些事連她這個丫鬟都通曉,那宣武將軍不知哪來的大臉,以為京城近下還能像他在邊陲之地那般作威作福嗎?
蘇清珈漫不經(jīng)心聽著,直到聽見宣武將軍府,她心中驟然發(fā)緊。
前世那個和趙殊觀糾纏不休的女人,正是宣武將軍的庶女。
她雖身份低微,但頗有手段,深得宣武將軍喜愛,連府中嫡女都比不過。
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有沒有她的手腳。
說來堂堂宣武將軍府還會缺個奴仆不成?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只為找一個逃奴……
“有那逃奴的消息嗎?”
玲瓏懷抱一件月白繡牡丹的長衫側(cè)著腦袋想了想,回道:
“這個倒不大清楚,待會奴婢再找人去打探打探?!?p> 也不知道什么樣的逃奴能引得將軍小姐大動干戈的尋找,玲瓏只想著便覺得好奇極了。
蘇清珈搖搖頭:
“衣服讓他們收拾,你現(xiàn)在就去找蘇厘,讓他親自查,務(wù)必找到那逃奴?!?p> 不知怎的,進府后她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
平州是個與表弟有些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地方,更別提如今宣武將軍一家也在這里。
上輩子她為顧及承平侯府顏面很少回蘇府老宅,這一次早早趕來,又決心找到表弟,任何有可能的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玲瓏看出了她的慎重,立馬擱下衣衫,行禮小步出房門尋蘇厘去了。
夜幕落下時,蘇家老宅的奴仆終于安置好小主人的起居日用,至于祭祖掃墓諸事,還得明天管家親自去和小主人商討。
小門外,蘇厘帶著一身涼意悄然歸來,他背上馱著個人,看不清模樣。
“小姐,蘇厘帶回個人,說是找到了,不過傷勢很重,如今正在他屋里放著。”
玲瓏前來稟報,蘇清珈剛用完晚膳,聞言起身便想要親自過去瞧瞧,走了兩步,停下,向一旁伺候的婆子吩咐:
“讓管家叫個醫(yī)術(shù)好的大夫來?!?p> 那婆子躬身回了個“是”。
*
原本老宅的奴仆們都住在倒座房,但蘇清珈此行帶了上百名護衛(wèi),外院住不下,便都安置進了后罩房和東跨院里。
又因為東跨院帶獨立園子,能住人的房屋不多,大部分護衛(wèi)還是在后罩房里休息,只有幾個蘇姓的護衛(wèi)和皇后派來的隱衛(wèi)重尺住著。
這時候蘇厘帶回個來歷不明的家伙,找大夫的吩咐傳到老管家那,他是頭疼的同時又松了口氣。
“讓見到的下人都警醒點,別把消息傳出去了?!?p> 已經(jīng)派人去叫了大夫的管家匆匆趕來,抓著個跟在小主人身后的護衛(wèi)仔細叮囑。
那護衛(wèi)點點頭便隱身離去。
蘇府老宅是座四進的院子,如今除了蘇清珈,人丁凋落,院子也處處閑置。
蘇清珈住在母親出閣前的西廂房,快步穿過正院和幾道小門,一刻鐘后到了蘇厘房門前。
“小主人,不如讓我進去看看?”
眼見她就要往里進,管家連忙上前說道。
當(dāng)今世道對女子沒有那般苛責(zé),但這畢竟是下人房,管家唯恐有什么污穢沖撞了小主人。
蘇清珈揮手讓他退下,徑直走了進去。
才充作下人房不到半天時間,東跨院的屋子大多保持之前的布置。
越過一道屏風(fēng)便有略重的血腥味傳來,蘇厘帶回來的逃奴正昏迷不醒躺在床上。
隨后進門的管家臉色不好,顯然是覺得這血腥味沖撞了。
“怎么血氣這么重?小主人,咱們不如先出去,讓底下人給他換身衣服再來也不遲?!?p> 蘇清珈卻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么,目光對上床上那個逃奴隱約的側(cè)臉,心頭便是猛地一跳。
無數(shù)景象飛快從眼前劃過,耳中盡是咚咚的鼓噪聲。
“阿姐,我是,阿琤?!?p> “阿姐,我可以喚你阿珈嗎?”
“阿珈,我的臉,是不是嚇到你了?”
“阿珈,他們欺負你,我?guī)湍銡⒘怂麄兒貌缓???p> “阿珈……”
那個男人,冰冷、陰郁,卻和姑媽一起護了她半輩子。
蘇清珈咽了咽干澀的喉嚨,任由失控的感覺席卷全身,好半天邁開稍顯凌亂的腳步走上前去。
太像了,不管側(cè)臉還是姿態(tài)都太像了。
有可能是他嗎?
兩股全然不同的擔(dān)憂在腦海中撕扯不停,害怕是他,又害怕不是他,最怕的是沒有及時找到表弟,讓他依舊落得面目全毀的結(jié)局。
短短的幾步路,蘇清珈的掌心已經(jīng)一片汗?jié)?,掐出的指印也很深?p> 終于走到床邊,她深吸一口氣,抬眸望去。
稚氣未脫的少年雙眸緊閉,兩頰被風(fēng)吹的皸裂泛紅,幾道明顯被鞭打的痕跡紅中發(fā)紫,嘴角還有結(jié)著血痂的傷疤,卻掩不住漂亮的面孔。
正面看和那個毀了容的小表弟無甚相似。
不過,蘇清珈收回扯開少年胸膛衣襟的手,鎖骨下三寸有顆血紅的珠子胎記。
是他,錯不了。
壓在心口的石頭驟然落地,耳中轟鳴漸弱,幸好,幸好,竟然真的是……
蘇清珈緊繃的思緒微松,但因為明白這還不是揭示小表弟身份的好時機,便狀做平常問道:
“蘇厘呢?在哪里找到人的?”
一身黑衣的男人上前:
“回小姐,在馬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