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繁星滿空,微風習習。
他拿來一塊布墊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又懷里揣了一大堆食物,全部擺在了地上。我們相對而坐,他遞了個飯團到我手上。
“你們的夜空和這里的一樣嗎?”
“差不多。”我和他講了很多星座的故事。
身旁的他眼里有星,仿佛求知若渴的孩子。
溫度慢慢的降低,我打了個寒戰(zhàn)。
“如果我們今晚一把火燒了這個屋子,明天它是不是還會恢復原樣?”我隨口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是吧?!彼麧M嘴的飯,說話有些含糊。
我進屋抱了兩床被子出來,遞給他一桶汽油和打火機:“那燒了吧,正好晚上有點冷?!?p> 他吞了口口水,“你認真的?”
“我認真的啊?!?p> 其實剛提出這主意時,我也吃了一驚。過去很多年的工作習慣讓我養(yǎng)成了循規(guī)蹈矩的性格。每一次修正過去都需要小心且仔細,過去一個小的改變在未來都足以改變千千萬萬人的一生。人們都認為我們這類人的生活和性格就應當存在于各種各種規(guī)則的枷鎖下,只有看上去值得相信的人才能擔當起修正歷史的重擔。
于是我慢慢學會了小心翼翼的去做每一件事。在人群里沉默,在想要大步向前時左顧右盼。這些都不是我,我愛自由,不愛拘束,內(nèi)心是規(guī)則的逆行者。在這里,我突然間找到了這樣的自己。
大膽,放肆,無拘無束。
我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的代價,隨之相伴的負擔和責任感也消失不見。
我把打火機扔到他面前,自己抱起汽油桶,倒到房屋的每一個角落,一滴也不剩下。然后坐到他面前,等他點燃打火機。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打火機,許久沒有動靜。
“你為什么不敢點?”我有些納悶,“明天都又會回來的?!?p> 他抬起頭:“假如明天不會回來呢?”
我大笑起來:“那時間就開始流動了,我說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呢?!?p> 他似乎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可是沒有了房子,我就沒辦法繼續(xù)在這里生活了?!?p> “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待在這里,和我一起走吧。”
他不說話了。
“這里只有你一個人,有什么好?”
“你說那里有很多人,你覺得好嗎?”
我被問住了,他看著我,眼里帶著些許的憐憫和溫柔。
“我需要被其他人包圍和愛著,這里不適合我。”我想了一會兒,答道。
“我也可以愛你。”他突然拉起我的手。
我多想說我也愛你,卻最終只說出:“我需要的不僅僅是你。”
“你為什么不愿意改變?”我又問道。
“和你不愿改變的原因一樣,”他說,“只有生活在這里,我的存在才有意義。”
“為我而改變呢?”我問。
他不再言語,空氣陷入靜謐。我感覺到星星在眨眼,它們是這個世界的第三雙眼睛。它們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相伴走過很多個日子,看見我們在草地上大笑,在黑暗中擁抱,此時此刻也在悄悄聽著我們的對話。
燈光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像是在看著我,又像在看著遠方。
過了很久很久,我仿佛有了困意,突然感覺到了他身體的溫度。他不斷親吻著我的雙唇和脖頸,暗處的風被不斷升起的燥熱趕跑,世界終于寂靜了下來。我沉醉于每一次呼吸中,雙眼愈漸迷離時,眼前突然亮起了火亮的光。他將點燃的打火機扔進屋里,火花迅速擴大,吞噬了暗夜的黑,照亮了我和他的臉龐。
他額頭掛著細汗,眼里透著不一樣的光。他也看向了我,我們在火光前相視無言,我耳邊只有火花的劈里啪啦聲,再無其他。
他又吻了上來。雙唇吻上我的眼角,慢慢布滿每一寸肌膚,火花帶來無盡的溫暖,地面上我們的影子搖晃著,兩個靈魂像是漸行漸近,卻又讓人覺得陌生又疏遠。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他在我耳邊說道:“那天找到你,我真的用了好久好久?!?p> “你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人。”
“在那之前我好孤獨?!?p> 第二天醒來時,只剩下我一個人。
灰白色的天空飄起了小雨,湖面干涸,樹葉散落,世界安靜如同死人的脈搏。
任何聲音也聽不見。
我看向身后一片廢墟,灰燼散落一地,廢木倒在地上。
所以房子便是我回去的鑰匙嗎?
我看見整片廢墟像是一個心臟,生命消散,再也無法跳動。
我想起昨夜他對我說,他即是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