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巧不成書，誰曾知曉安以然在公交站遇到陳皓的那一幕，不偏不倚被吳漾撞了個正著，老天爺有時候安排的橋段比數(shù)學最后那道大題還讓人費解。
最近家里氛圍怪怪的，吳漾媽媽好像對他的學習也沒那么上心了，圣誕節(jié)那晚還讓吳漾去學校附近的外婆家吃飯。他久違得在家里看看電視，又陪和外婆聊聊家常，輕松愜意的時光很快過去，一眨眼就到了快9點。
這是學校第二節(jié)晚自習下課的時間，吳漾想到安以然快下課了，趕緊往學校旁的車站跑。左等右等，終于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看到了安以然高高的馬尾，可是今天這個馬尾顯得有點孤獨，安以然駝著背背著重重的包走得些許心不在焉，臉上的表情也很落寞。他有點想走過去問個究竟，可是遠遠看到217公交車在安以然剛跨上站臺的時候就不湊巧地開過來，也只能作罷了。
吳漾和安以然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一起坐公交回家這種橋段自然不會發(fā)生，上學路上一起坐校車偶遇都鮮有發(fā)生。當他認為安以然已經安全上車了以后，才放心大膽地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卻在公交車駛過對面公交站的時候，看到了安以然，而她的旁邊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太熟悉不過了，他是陳皓。
其實不過疾馳而過的幾秒，吳漾覺得過了好久，眼前不斷重復著這一幕：陳皓拿書打了安以然的頭，安以然在甜甜的微笑……這幾秒的畫面讓吳漾開始不著邊際地腦補了他們出現(xiàn)這種畫面的各種可能。
就這么胡思亂想地回到家，吳漾一打開家門更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媽媽一臉愁容，神色沮喪地坐在地板上，周圍有碗碟破碎的痕跡，家里也被翻得亂七八糟。
這是遭賊了？吳漾暗想。
“媽，媽，你沒事吧！”吳漾沖上前。
聽到兒子的聲音，媽媽才恍然從夢境中醒來一般，摸了摸臉上早已干掉的淚痕，“漾兒回來了。”
“這是怎么回事，爸爸呢？”不，這不是遭賊，吳漾敏感地感知到這一片狼籍背后的原委。
媽媽沉默不語，眼眶忽得又紅了。
“我給我爸打電話！”吳漾沖到了電話機面前。
“別打，別打，我和你爸，我們，我們決定離婚了?！眿寢尲贝掖业馗诉^來，死死地按住了話筒。
“離婚？”一直覺得自己生活在蜜罐里的吳漾第一次從媽媽口中聽到了離婚兩個字，有點震驚。
“嗯，過不下去了?！眿寢屟b作輕描淡寫，可眉宇間的憂愁顯而易見。
麓市生活簡單，媽媽是公務員，爸爸是物流公司的高管，家庭水平算得上富足。雖然常年爸爸出差見不到人影，但是所幸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都稱得上和美，再加上自己成績從來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吳漾一直覺得自己挺幸福的。
少年時期的吳漾理解不到成年人的感情，他那位事業(yè)有成的爸爸在和家人的聚少離多中，在業(yè)務局上的各種觥籌交錯里也漸漸忘記了本心，看著樸實無華一心撲在兒子成績上的妻子心里有了異樣。其實早有些流言蜚語傳到媽媽耳里，所以媽媽今天破天荒去了趟爸爸的百貨公司，如果不是撞見了爸爸和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在辦公室有著逾矩之舉，可能這樣“和美”的家庭還能繼續(xù)維系。
幫媽媽收拾完滿屋狼藉，吳漾默默走回房間，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看著一臉無辜向他討教的安以然，他五味雜陳。那通不知名的邪火是為了昨晚的撞見，還是為了自己快分崩離析的家，他也無力分辨，甚至也不知道如何去哄旁邊氣呼呼的那個女孩。
1999年的最后一天，對新紀元的憧憬，對未來的向往，讓大家對12月31日這一天都充滿了期待，能一起在這樣的世紀之交看時光交錯，是值得銘記的時刻。王后安善解人意地把班會課安排成迎新年晚會，讓大家在一片祥和歡愉的氣氛中迎接2000年。
班委們也興致高漲，用彩紙、氫氣球、窗花來裝點教室，氫氣球里宣萱還特意裝進了彩色的紙屑，等著在晚會高潮時加點漫天彩屑來助興。
擊鼓傳花是游戲的老套路，卻是最公平之選，楊厚自告奮勇要去當鼓手，聰明地逃脫“表演”。
鼓點忽遠忽近，傳遞的花頓時變成了扎手的刺猬，所過之處人人避而不接。第一次花就落到了肖遙的手里，只要不讓他上臺表演解答數(shù)學題物理題這種項目，才藝對肖遙來說可謂順手拈來，他跳了一段邁克杰克遜的《Dangerous》，嫻熟精湛的舞技，惹得大家連連拍手叫好。
鼓點繼續(xù)，安以然心想著，拜托拜托，千萬不要輪到我……在一番復雜的心理建設后，可那朵花就真的不偏不倚地正入懷抱。楊厚朝著安以然狡黠地一笑，安以然就知道以他縝密的理科思維要假公濟私地作弄她，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安以然這個人吧，雖然情商智商都不高，但是在急中生智這方面還是有一定造詣的。安以然走上臺就很委婉地表示她本人沒有什么才藝，為了不影響晚會的整體質量，所以特別邀請自己的好朋友宣萱為大家?guī)砉?jié)目。她特別把“好朋友”這三個字說的很重，一臉誠懇地望著宣萱，班上的男生隨即跟著起哄起來，都想看著藝術團的扛把子帶來怎樣的精彩，氣得宣萱對安以然翻了好幾個大白眼，要拉上安以然做廣播體操。
……
姚雨童字正腔圓的英文詩朗誦、徐益淺唱的《至少還有你》，劉康深情并茂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就這么笑著鬧著，晚會接近尾聲，同學們開始起哄讓王老師也表演一個節(jié)目，王老師笑著連連擺手，“哎呀，那我就獻丑啦！”接著如變魔法般把早就準備好的笛子、薩克斯拿出來，輪番演奏帶來大家連連驚喜，一向沉穩(wěn)安靜的王老師居然如此多才多藝，安以然們都刮目相看。一臺新年晚會讓大家看到彼此的多面，不再只是埋頭苦讀的呆板樣子，倒比平日多了幾分可愛和該有朝氣。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贝蠹覍χ趵蠋煵粩嗟煤鞍部?，估摸著這大概是晚會最高潮了，宣萱設計的天女散花可以派上用場了，她趕緊催促李健去幫忙戳破氫氣球?？墒抢罱∨藥状螞]能戳破，竟鬼死神差從兜里摸出了打火機……
常?；瘜W開小差的他自然忘了化學老師曾經說過，氫氣是在常溫常壓下，一種極易燃燒，無色無味的氣體。這個原本天女撒花的氫氣球變成了怒氣沖沖的火球呼得騰空而起，燃燒的火苗點燃了掛在白織燈上的裝飾彩紙，女生們嚇得哇哇叫，男生們開始四下尋找武器救火，眼看著火苗快要肆虐到電線上，全班嘰里呱啦變得一團糟的時候，吳漾沖到了墻邊把燈啪啪啪地全部都關掉了，有驚無險。
安以然覺得在急中生智方面還是吳漾做的好。
放學的時候，大家樂呵呵又聚在了一起。安以然笑著去打楊厚誰讓他故意設計讓自己出丑，宣萱也追著安以然鬧說她不仗義，袁茵魏弋提議去游戲廳玩玩最新引進的跳舞機，還要叫上肖遙一起去沖擊高分，只有可憐的李健因為缺乏隨身攜帶打火機的正當理由被王老師叫進了辦公室。
一群躁動熱鬧的人堆里，吳漾站在里頭顯得筆直又挺拔，他往人群里丟了一句話，“我先走了，節(jié)后要考數(shù)學！”
話畢，喧鬧的人群瞬間冷靜，各自悻悻散去，畢竟馬上到來的新紀元也是要考試的。盡管吳漾并不是不想偷懶玩耍，只是想到新年伊始，孤單一個人在家里的媽媽，自己不忍。
進入了新紀元，好像日子也與上個紀元沒什么兩樣，學習任務依舊繁重，同學們也習慣了隨時檢測的節(jié)奏。
一個平常的午后，王后安來教室檢查班級情況，他在吳漾安以然身邊來來回回轉了幾次，安以然緊張兮兮地開始搜腸刮肚自己有沒有觸犯王氏班規(guī)。
作業(yè)我完成了??？
語文這次也考得不差啊？
難道是物理沒及格，老鄧頭告狀啦？
安以然的心砰砰直跳，搜刮著各種被王老師“重點關注”的可能性，等待著王老師找她談話，可是王老師停了半天叫出吳漾的名字，說：“吳漾，最近有幾科老師都反應你成績有下滑哈！自己調整下狀態(tài)哦！”
吳漾默不作聲得點了點頭。
居然是吳漾被點名，安以然有點意外。不過最近她是覺得吳漾有點不正常，整個人也很低氣壓。自從上次兩人鬧得不愉快后，安以然都有點賭氣得不怎么和吳漾說閑話，也沒去關注過吳漾的成績，畢竟自己那可憐巴巴的成績也沒有什么去過問的底氣。
只有吳漾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回到家?guī)缀趺鎸Φ亩际菋寢尩拈L吁短嘆，而爸爸已經很久沒有出現(xiàn)在家里了，偶爾回來拿點東西就走了，父子相見都只有沉默。想把自己投身于學習中，可媽媽愁苦的面容和爸爸的冷漠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甚至他還會想到安以然和陳皓在滑冰場的牽手，在公交站的交集，他心里亂糟糟的，沒有能力處理這些復雜的情緒。
安以然戳戳他的胳膊，一臉關切：“你怎么啦？”
吳漾對自己又氣又惱，對安以然也有太多的欲說還休，無法和盤托出自己的煩惱，只能沒好氣得說了一句：“和你同桌以后我的成績每況愈下！”轉身就走出了教室，留下一臉詫異的安以然。
每況愈下，安以然細嚼這四個字，內心泛起一陣酸楚。
那個時候安以然特別喜歡無印良品的《身邊》，這首歌是魏弋發(fā)現(xiàn)推薦的。本來他想借此表達一下他坐在袁茵身邊的小心情，推薦給安以然后，卻讓她聽出自己的情愫來，安以然特別喜歡那句，“雖然你不說話，卻也已經萬語千言。”
想想而今的相處，不知從何時起，現(xiàn)在他們通電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特別是最近可謂是毫無聯(lián)系。哪怕就在身邊坐著，大多數(shù)時候吳漾也經常沉默，把自己調整成“生人勿近”的模式。即便安以然看不透吳漾安靜背后的真相，只是內心有一點點的篤定，就如歌詞里娓娓道來“不管心多疲倦，夢想還有多遠，有你的陪伴一切都無所謂?！币驗樗纳磉呌袇茄?，好像枯燥的理科生活都變得可愛了很多。
可是在吳漾斬釘截鐵地說出“每況愈下”這四個字以后，安以然覺得自己的篤定可笑至極，全體瓦解。
81個人的教室不愁找不到安以然的位置，換同桌也可以編造各種各樣的理由，可是那個自己留在2班坐在吳漾身邊的理由，被年少氣盛擊得粉碎。
吳漾始料未及，當安以然準備拿走課桌上最后一本書時，吳漾才真的回過神來，定定地盯了安以然幾秒鐘，冷笑著說，“做得好啊安以然。”
安以然沒有去看吳漾的眼睛，應該說是不敢看，怕一看心里翻涌的淚水就從眼眶里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