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拓跋珪以巡視金河泊為名,集齊心腹張袞、燕鳳、全旭、于栗磾、拓跋虔、庾岳六人。
六人之中,張袞、于栗磾、拓跋虔都沒有具體職務,平日負責參贊軍事、御前護衛(wèi),因此幾人的出行沒有引起于桓的警惕。
一行人趕至金河泊,匯合叔孫建、拓跋觚,九人在金河泊的屯田署聚首,商議對策。
眼前幾人的忠誠度,拓跋珪基本沒有懷疑,縱然有懷疑,也不可能因噎廢食。
經(jīng)過一夜的思索,拓跋珪心中基本有了應對劉顯的策略,便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向群臣說起了之前的情報。
“孤剛剛得到消息,劉顯擁立拓跋窟咄為王,于雁門即位,欲寇北境!不止如此,軍中也有人要發(fā)動宮變,響應拓跋窟咄!”
燕鳳等人聞言,皆是面露驚疑之色,思慮起話中的信息,劉顯悄無聲息地擁立拓跋窟咄,確實令眾人始料未及。
“王上,消息確切嗎?”燕鳳壓下心中的震驚問道。
拓跋珪頷首:“千真萬確,孤已派人查證過!”
眾人聞言,俱是面露凝重之色,這可真是內(nèi)憂外患!
拓跋虔拍案而起,義憤填膺道:“臣請從速剿滅叛賊,而后出師御敵!”
“不,當務之急,首要是穩(wěn)住略陽郡公,若是漠南有變,大事休矣!”燕鳳沉吟半晌,緩緩開口。
燕鳳之言算得上一針見血,拓拔遵正是雙方較力的關鍵。
但凡他的應對稍有差池,都會引發(fā)內(nèi)亂;反之,他若是能應對自如,便可為魏軍創(chuàng)造有力戰(zhàn)機,一舉擊敗劉顯。
張袞深知其中利害關系,意味深長說道:“此役勝負全系在略陽公一人,王上不可不慎啊!”
拓跋珪聽出話中內(nèi)涵,鄭重說道:“孤相信略陽公不會投敵,凡是智者都能看出拓跋窟咄是劉顯的傀儡!
孤常聞‘時危見臣節(jié),世亂識忠良’,略陽公便是能于危難之際力挽狂瀾的忠臣,汝等勿要生疑!”
越是危難之際,越要講求內(nèi)部團結,拓跋珪一席話,也是為了打消臣子之間的不信任。
群臣頓首,拓跋珪接著道:“孤決定利用國中叛亂,引誘劉顯兵出善無,將獨孤部與拓跋窟咄一并解決,卿等認為此策可行否?”
拓跋珪當然不會給劉顯坐大的機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張袞思維比較敏捷,沉思片刻答話:“劉顯才高志遠,渴求非分之望,漸生并吞四海、席卷八荒之心;而今其人妄自尊大,欲以一隅之地圖謀我國,未嘗不是國家統(tǒng)一雁代的機會!
臣以為應當誘敵深入!可命略陽公拋棄牛羊輜重,侈其軍心,如此一來,劉顯必定追擊;
屆時,遣一上將軍出白登道,繞道弩山,屯于延水,突襲劉顯后路,兩軍前后夾擊,可以一戰(zhàn)定鼎朔裔,然后張大勝之兵威,收攬英雄,三五年內(nèi)便可光復昭成舊疆!”
張袞說完,燕鳳拱手道“侍中之略,可謂高瞻遠矚,臣附議!”。
“臣弟附議!”
“……”
張袞的方略取得一致贊同,又經(jīng)過一番討論,拓跋珪起身,宣布具體細節(jié)。
“拓跋虔,命你出白登道,通告拓拔遵放棄牛羊輜重,佯裝北逃,引誘劉顯大軍越過長城;
你記住,人口、牛羊馬匹、穹廬輜重都可以拋棄,但是騎士不能拋棄,彈汗山是孤給你二人劃定的最后界限;
絕不許退到彈汗山以北!”
拓跋虔聞言,沒有猶豫,拍著胸脯保證:“只要劉顯敢越過長城,定將其牢牢牽制?。 ?p> 拓跋珪滿意的點點頭,接著道:“庾岳,于栗磾,命你二人暗中鳩集國族、宗室子弟,拱衛(wèi)王帳!”
“臣領命!”庾岳、于栗磾二人應諾。
“叔孫建!”叔孫建聞言神情振奮,快步出列。
拓跋珪解下腰間寶劍,交給叔孫建:“命你秘密接替九原公,換九原公回王帳主持大局!”
叔孫建接過長劍,單膝跪倒:“臣領命!”
拓跋珪決定親征,自然需要人主持云中事務,燕鳳、張袞二人控制不了軍隊,如此一來,出身宗室又有能力的拓拔儀便成了不二之選。
最后,拓跋珪將目光投向許久不見的弟弟,“拓跋觚,命你前往大青山,調(diào)集士卒,押送軍械至白道城!”
“臣弟領命!”
隨著最終決議有條不紊下達,沉寂大半年的戰(zhàn)爭機器悄然運轉起來。
“擊破劉顯之日,便是我等功成之時,望諸君努力!屆時,定與諸君痛飲!”臨行前,拓跋珪又勉勵諸人一番,大魏能否扶搖直上,完全看諸人的表現(xiàn)。
如果此番能夠順利擊敗劉顯,魏國便可將戰(zhàn)略重心轉向漠南、塞北,大鮮卑山(大興安嶺)與金山之間的萬里草場,都將成為大魏的后花園。
……
雁門郡,句住山下,穹廬棋布星羅,營中盡是青年壯勇,不見婦孺老弱。
此地儼然是一座巨大的兵營,數(shù)萬匹戰(zhàn)馬栓在一側,鷹隼在天空盤旋,作為休屠王的后裔,獨孤部對于祖先的馴鷹手段熟練至極。
營門前九面大纛聳立,鷹首獅身的獅鷲旗迎風飄舞,挎弓執(zhí)刀的騎士穿行再穹廬之間。
而在營內(nèi)最大的穹廬之中,百余名部落首領正在狂歡,或索頭、或披發(fā)、亦有不少深鼻高目的西域胡人。
穹廬正中端坐一位溫文爾雅的青年,青年正是拓跋窟咄,經(jīng)過詩書禮樂十年的改造,他已經(jīng)與胡族格格不入。
雖然拓跋窟咄是拓跋珪的叔叔,但他年齡并不大,堪堪二十出頭,前些時日剛剛逃出長安,不曾想,剛出虎口又入狼窩,轉手便被慕容沖賣給了劉顯。
底下的部落首領都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笑,甚至有人肆意玩弄女奴,包括劉顯在內(nèi),所有人都只是將他當做傀儡。
熱鬧是他們的,拓跋窟咄什么都沒有,他甚至都不能借酒澆愁,更不敢流露出不滿,唯有耷拉的眼睛,無形訴說著內(nèi)心的悲哀。
劉顯坐在拓跋窟咄下手,不言不語,不飲不食,目光掃過場中之人,不由帶上一絲輕蔑,而后他又將目光轉向了正位上的拓跋窟咄,窟咄在他強烈的目光注視下,顫顫巍巍。
“群狄,畜類耳,蠅營鼠輩;窟咄,豚犬耳,不足為慮”。
劉顯給帳中的山胡打上標簽,盡管劉顯也是胡人,但這并不妨礙他鄙視躲在山溝中的胡人,若不是為了壯大聲勢,劉顯甚至不愿意與他們往來。
兩月以來,劉顯以鐵血手段清理了獨孤部,擁立拓跋窟咄為王,又陸續(xù)收服附從部落,交好離石山胡,而今,處理完內(nèi)部紛爭的他將目光投向了北方。
如果說拓跋珪的夢想是飲馬長江,那么劉顯的夢想就是超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冒頓單于,做塞外的撐犁孤涂。
他從沒有將希望寄托在結局已經(jīng)注定的宮變上,他決定,用鮮血洗刷昔日的恥辱,邁出走向撐犁孤涂的第一步!
一念至此,劉顯緩緩起身,冷峻的眼神掃過殿中諸人,聲音帶著威嚴:“本單于決定,兵出長城,寇掠漠南,誰贊成,誰反對?”
話音落地,帳中頓時議論紛紛,諸部首領交頭接耳,但沒有人敢輕舉妄動,畢竟如今的劉顯,權傾朝野、威震雁代,若有人敢與之抗衡,必然十死無生,誰也不想做出頭鳥!
無人反對!
次日,劉顯率本部三萬、附從一萬、山胡兩萬,共六萬騎出雁門關,一路向北。
決定魏代兩國命運的大戰(zhàn)即將開始。
……
(劉)顯志大意高,希冀非望,乃有參天貳地,籠罩宇宙之規(guī)。
——張袞
錦鯉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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